三叔散文

三叔散文(精选15篇)

三婶

文/鲁秦儿

三婶从澳洲回来了。

三婶跟堂哥在澳洲仅住了三个月就回来了。黝黑的脸比原来更黑了,三婶说堂哥经常带她去海边,涂了花花绿绿的防晒霜还是把她给晒黑了。三婶还说她听不懂老外说的话,老外连她的手势也看不懂,这日子离了堂哥这个翻译根本没法过,所以还是趁早打道回故乡的好。

三婶是个热闹人。家里是个人场,打牌的,聊天的,喝茶的,分几摊子,三婶不在家的三个月,村里人突然觉得生活很无趣,不热闹了。

三婶再次回来,村里一下子又沸腾了,甚至一大清早就到三婶家串门,让三婶讲澳洲的见闻,三婶说:没啥可讲的,都是一些高高大大的洋鬼子,蓝眼睛,黄头发,说话叽里呱啦的,我啥也听不懂,在澳洲三个月说的话没我在家三天说的多,可把我憋死了。三婶边说边张个大嘴笑,还是在咱村里舒服,人情多,又自在!

在农村,三婶家算是富裕的。在我印象中,她家吃饭几乎都是有菜有汤的,因为三叔有工资。

三叔是个大学生,吃国粮。

三叔的大学,还是不认字的三婶供的。当年爷爷家穷,三叔高三时与三婶订了亲,订亲费三千,等三叔高考完了,爷爷却拿不出学费来了,爷爷说没有学费,干脆这大学也别上了。

谁知这时候三婶站出来了,主动把三千元订亲费给了三叔,让他先入学,以后的学费她说她想办法。

三婶为了三叔的学费去青岛打工。村里去了九个女孩子,不到三天回来七个,那工厂里干的活很苦,说是站着刮鱼片,一站十几个小时,一般人受不了。但是三婶还是坚持下来了,一年下来,三叔的学费是够了,但三婶却瘦了一圈。

当三叔收到三婶寄的学费时,每次都感动得热泪盈眶,每次都执意写一封感恩信给不识字的三婶。三婶收到信,仿佛看到了满纸的爱情,往往给三叔回复过去,上面画满了心形、玫瑰等各种各样的符号,以示爱情。

好在三叔不是陈世美,毕业后如期娶了三婶,出嫁的当天,三婶满脸的羞涩却又笑的阳光灿烂,都说三婶傻人有傻富,要不然,那么个高材生为啥娶了不认字的三婶?并且婚后,三叔挣的工资如数交给三婶掌管?

三婶一定有过人之处,三婶也一定有三叔可爱的地方!

三叔白天上班,三婶在家当“阔太太”,可这个“阔太太”是闲不住的,三婶家没有地,农忙时,三婶就去给别人帮忙。三叔给堂哥买的好多零食,三婶经常“偷偷”分给其他小孩吃,有人说三婶不会过日子,怎么把那么贵的零食大把大把地给别的孩子吃呢,三婶总是哈哈一笑:让孩子们尝个鲜么。

大大咧咧的三婶从来不计较太多。她说家里人多热闹,有些人吃饭也端着碗来三婶家串门,这时候三婶就端出她腌制的咸菜让大家尝,你一筷子,他一勺子,吃得好不热闹。

三婶就是这么个人,善良、热心、热闹,跟她在一起总会充满了快乐,听说最近三婶在学简单的英语,有人说,你连汉字都不认,还能学会英文?这时幽默的三婶会来上一句:Yes,Ican.我想三婶学英语大概是又想堂哥了吧。

说不定,三个月后三婶又飞去澳洲看堂哥了……

我越发的感到,潇洒的三婶是个自己快乐并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

木梯的事儿

文/刘群华

在写字楼等电梯,看下班的人等半个小时了,门还没开。电梯满载上上下下,这种蜂涌而匆忙的劲儿,让我想起木梯的事儿。

乡下的木梯每家至少一架,有固定在吊脚楼的平木梯子,供一家老少上下楼的,这梯子一般在堂屋的神坛背后;有活动的木条梯子,窄窄的,长的十几米,短的两三米,长长短短为了方便爬上牛栏猪厩扔稻草。

记得那时我小,院子里的三叔与他娘吵了,他怄气,闹分家,不爬堂屋后的木梯子,自己做了一杆竹梯子,在走廊口做了饭吃了,便端着一盏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噔噔地爬上了竹梯,从对开的窗叶子里钻了进去。

我白天看他钻过那窗叶子,他从山里灰头土脸地回来,把锄头随便地乱丢在柴火边,就扛杆竹梯子放在窗下,用手掂一掂看梯子摆稳了,才双手扶梯爬上去,在窗口一个“老鼠钻洞”,屁股一翘一拱,进去了。

这时候大多是中午,我刚从学校放午学回来吃饭,在院门口看他这个滑稽的样子,既欣赏他的敏捷,也感叹他的性子犟。他其实有太多的苦恼,他犟我能理解。我瞪着他进了窗子,他返身时看我在望,就朝我招手喊:“放午休了么?来来来,我这还有几个糖饼!”

我一听糖饼,脚来了劲,呼嗤呼嗤爬上竹梯,接了糖饼,又呼嗤呼嗤缩下梯子。他站在窗口俯着身子叮嘱:“小心,慢点!”我边缩边应着:“嗯嗯。”从心底感觉被怜爱的温暖。

以后多次享受三叔的糖饼,我就多次爬上了他的竹梯子。爬多了竹梯子,自然对三叔也亲了。据父亲讲,这三叔与我家其实隔很远的亲,我父亲一直把三叔当邻居不冷不淡地交往。三叔时常在黄昏时闯进我家侃大山,先给我父亲一根烟,然后自已叼一根,说:“今天热啊!”他说热啊冷啊,都是他与我父亲聊天的开场白。

有一回,他与我父亲扯到了村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娶了老婆,眼睛里多了几分羡慕。我父亲趁机说:“三娃子,你也要娶个女人过日子呢!”他听了,猛抽一口烟,呛得直咳嗽,勾着头沉默不语。父亲看着他难过的样子,也沉默,也抽着烟。只有三叔的娘站在堂屋口没沉默,搭上了腔说:“爬竹梯子,会有妹子来?”

我们听了,大笑不止。三叔抬头,横了他娘一眼,我父亲小声地劝三叔:“别跟你娘生气,天下父母心呢,别一句话生气一辈子!”我在旁听着,原来是三年前,三叔从广州带回个妹子,他娘说娶远了,没亲走。他娘这句本心话,我能体会,村里过年过节,凡结亲远的,都没办法去给岳父母拜年,太远,走亲不方便。可是广州妹子听了,以为嫌弃她,就走了。而三叔也因这句话与他娘骂了架,正式过上了爬竹梯的日子。

我站在电梯口静静地等着,半个小时过去了,电梯像直达车,还是在二十四层不开门。他们开始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我突然想起乡下木梯的事儿,觉着电梯像三叔那么犟,硬是不开门。

昨天,我从外面回到老家,三叔还一个人过。我看着双鬓雪白的他,说:“早几天还想起你呢!”他听了很惊喜,当我说是电梯口的想念,他就不语了,双眼望着远处,说:“我真不该犟,我对不起死了的娘。”

我听了,当年竹梯子的事儿,其实是心门没有打开,心一静,什么门也不会有了。

与一株蒲公英邂逅

文/赵智远

四月初,永登寒意犹存。在我晨练的青龙山坡小道上,一点绿色突然使我眼前一亮——一株嫩绿的蒲公英,在水泥台阶缝隙间,铺展出锯齿状的小叶片,“天时人事日相催”——永登的春天来了!

说来,我与这株蒲公英认识已六年了。记得六年前,在这同样的季节里,不经意间,我发现了它。当时我想,这株蒲公英真会选择生长地——山坡上、台阶处,避风向阳,自然它也就成了第一批报春的小草。此后,每年四月初,它都会在固定的位置上发芽抽青,铺展叶片。夏日来临,它会在叶片中间长出细茎来,顶端长一个花蕾,继而绽出一朵黄灿灿的小花,开的自然洒脱,恣意灿烂。再过些日子,花瓣脱落,花盘变成一个毛茸茸的白色绒球。不消几日,在微风吹拂下,那白色的绒球飞出无数个小“降落伞”,带着它的种子飞向远方……

蒲公英在我们家乡被称为“黄花郎”,它含有多种营养成分,可食用,可药用。在正常的年月,它是野菜,饥荒的日子,人们拿它顶粮度日。《本草纲目》中记载,蒲公英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作用。蒲公英具有强大的生命力,种子无论飘到何方,它都会孕育出新的生命。小道上的这株蒲公英,就在水泥砖的缝隙间固守了五六年,“年年岁岁花相似”,不懈不怠,伴我晨练。它的品性,也勾起我年轻时的一段回忆。

十七八岁时,我在省城一个省直机关工作,那时的我,刚从北京受培训回到兰州,对前途、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个人的命运总是和国家民族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后因国家处于“困难时期”,和我一起工作的十几个小青年先后被“调整”,我被调往郊县农村当教师。我的情绪可谓“一落千丈”。出发的前一天,三叔赵燕翼要我陪他“一起外出走走”。叔侄俩来到黄河边,信步游走。三叔要

我谈谈调往郊县的想法。我当时心如乱麻,老半会没有说话。夏日里,河岸边野菜不少,三叔随手拔下一只毛绒绒的蒲公英种球,放在嘴边一吹,那些“小伞”四散飘开,接着说:“你看,这里,有高大的柳树、杨树,远处的雁滩上还有果树,更多的是各种小草。自然界里一切都有生存的价值,白杨可以做栋梁,枝条可以当烧柴,果树可以结出甜美的果实。就拿蒲公英来说,虽然它庸常卑微,却可以做中药,可以作蔬菜果腹。古今往来,出类拔萃的人永远是少数,多数只能是平常的普通人。我希望你,不管命运把你抛向哪里,都要像蒲公英一样,深深扎根泥土,努力完成自己的生命历程……”从此,我便在永登扎了根。

岁月流转,世事变迁,三叔也已辞世六七年了。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与蒲公英再次邂逅,三叔当年的教诲,又在我耳边响起。回想,我在这几十年人生历程中,无论是在艰苦的农村小学校、还是在县城的党政机关,无论是干教学、干宣传、搞文史,不管是做乡村教员还是当县上部门领导,我都没有忘记三叔的叮嘱,找准自己的位置,在工作岗位上努力工作,坚守心灵的平静与和谐。当生活不富,日子凡俗,或遇到曲折和困难时,我都不怨、不忧,保持一份踏实、温暖,感恩和热爱的态度,去对待同志、对待工作,这样困难也就迎刃而解,心里也就坦然了,工作也就能出成果。

蒲公英是我人生的教科书,我爱它普通、朴实、遇土而生的品格;我也怀念三叔,永远铭记他那亲切、明理、感人的教诲。

过河

文/周亚娟

万分焦虑之中,雪蕊终于熬到了天麻麻亮。铁林昨晚在电话中说天麻麻亮就赶回家。估计这时辰他已经过了河,走到村前的拐拐路上了。雪蕊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她打开墙角的那个老式木箱,从中取出一件铁林的旧棉衣,放在昏睡着的儿子身边,然后走出堂屋轻轻拉上屋门。

三叔和满爷的屋里也都亮着桔色的灯光,看来他们早已起来了,雪蕊心里一阵酸楚和感动。儿子病着的这些日子,三叔和满爷寻遍了村里村外十里八乡所有的洋医生、土大夫,可是不论啥针啥药啥方子都治不好孩子的病。想抱孩子去县城大医院看病吧,却偏逢秋雨连绵,州河水暴涨,丈夫铁林端着国家的饭碗,在河北边商洛镇里的公路养护站当工人,在这公路防汛抢险的重要关头,站上通知任何人不许请假,何况铁林还是站长呢。眼看着孩子的病不见好转,近两天更是高烧不退,昏睡不醒,雪蕊嘴角急得起了一圈燎泡,屋后的满爷和三叔一再地督促雪蕊给铁林打电话,无奈之下雪蕊昨晚去管区值班室给铁林打通了电话,铁林说今早回来接孩子去县医院。这不,两位老者早早就起来准备送他们过河……

雪蕊喊了三叔和满爷回到家中时,铁林已经在屋里了,他吩咐雪蕊找个塑料袋子装上过河后要换的衣服,就抱起七岁的儿子栋栋,给栋栋穿上那件旧棉衣后,背起背笼抱着孩子向村外走去。三叔和满爷肘下各夹着一捆麻绳,大步流星地走在铁林的前边,雪蕊一路小跑地跟着,她只感觉心跳“咚咚咚”的七上八下,多年不遇的那么大的河水,咋过得去呀。

到了河边,放眼望去,灰蒙蒙的河水,咆哮着汹涌着涨满了几百米宽的河道,那浩浩荡荡的气势,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白雾重重,弥漫在州河上空。平日里下水过河的岸口早已被淹没,寻不到一点踪影。雪蕊一看这阵势,带着哭腔问满爷:“满爷呀,这么大的水,能过去吗?”

“不怕,孩子,林娃的水性我知道,这州河上下五六十里的水路,他从十岁开始就挑着豆腐担儿来来往往,他刚才能过来,这会就能过去。”六十多岁的满爷一辈子在丹江边摸爬滚打,是远近闻名的水把式。满爷的话,让雪蕊心里有了底气,她这才想起村里老人总喊铁林“水贼”呢。

“三叔,满爷,就从这里下河吧,这里河面宽,水流相对较缓,我背孩子,满爷护送雪蕊,三叔就在堤上招呼吧。”铁林瞅准河口后边说边放下背笼,把孩子放进背笼绑好,脱了鞋子,挽起裤管,回头看一眼雪蕊,交代说:“有我和满爷,三叔,你怕啥!?”

雪蕊听了铁林的话,想起孩子的病,就大胆地应着声:“不怕,不怕。”

这时三叔拿出那捆粗粗的麻绳,在雪蕊两肩胛和腰里系了两圈打个结,满爷也取出绳子来来回回在铁林背着的背笼上绕了几圈,他见雪蕊神情疑惑,就自言自语地说:“这样更保险些。”

三叔拿了满爷和雪蕊寄过来的两条绳子,在河堤上一棵两抱粗的大榆树上缠了几圈,扣好绳头后,对着铁林他们喊;“可以下水了。”

就这样,铁林背着背笼在前边,满爷搀着雪蕊的胳膊在后边,高一脚低一脚地下了河,河水越过越深,雪蕊看见水快要漫到铁林屁股上时,铁林就从背笼里抽出胳膊,把背笼举到肩上,两手紧紧抓着背笼,雪蕊个头瘦小,过着过着她就感到立不住脚,湍急的河水总是掏空她脚下的泥沙,河水漫上腰际,又漫上胸部,渐渐地漫上肩头,冰凉的河水冻得她嘴唇发青,她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感觉河水在快速地向上游走,自己快速地被水流向下冲去。荡漾的河水,飞转的漩涡,前边铁林肩扛着的晃晃悠悠的背笼,雪蕊一阵头晕眼花,心想这回完了,河水还在往上漫着,漫着……雪蕊索性闭上了眼睛。

“别怕,孩子,有我呢。抓紧我的胳膊,马上就过完一半,现在正过到最深处,坚持住。”满爷身材高大,他抓着雪蕊的胳膊几乎要把她提起来,雪蕊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脚不挨地,河水漫上脖子,又漫上下巴,这时只听满爷向前边的铁林喊:“林娃,前边那个大漩涡是个沙坑,你向东走几步绕过去。”

“明白,你们也小心。”铁林应着,把肩上的背笼移到了头顶,他两手抓着背笼,颤颤巍巍地向东晃去。

“林娃,满叔,绕过了沙坑,直走,直走。”这是三叔的喊声,从堤岸上传来,感觉好远,好远。

水流声渐小,雪蕊感觉到了河里咯脚的石头,她睁眼一看,河水降到了胸部,前行了几十步,又降到了腰间,“哦,老天爷!”雪蕊终于松了口气。

到对岸后,铁林放下背笼,从背笼里抱出孩子,满爷交代了几句给孩子看病的事后就解下绳子,他要过河回去,铁林和雪蕊站在河北眼看着满爷过完河上到南岸,才取出背笼里的干衣服换上,匆匆走向公路,搭车向县城方向而去。

孩子到县医院后,正好有西安来的名大夫坐诊,诊断孩子肺炎,高烧严重脱水,医生说如果再迟来两小时,孩子小命就难保了。

雪蕊和铁林听后,面面相觑。

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在商洛山中丹江河边的真实故事。文中的铁林和雪蕊,是我的父母双亲。时隔半个世纪,母亲每提过河之事,总是心有余悸。

又是一年清明到…

文/李萍

今年的清明节眼看要临近了,春雪沸沸扬扬地飘了好几天后,住宅小区侍弄花园、兼顾看守自行车的老夫妇,一直以来被孩子们唤作“花奶”和“草爷”的忙碌里,早醒的草芽儿,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在我惊诧又空洞的目光里,迅即掩隐了。还有几株碧桃树的枝梢间,也隆起小如米粒又不甚清楚的芽苞,疙里疙瘩的。有天中午,阳光和暖,我站在花园前,似乎听见它们的絮叨,一会儿对身旁沉睡的月季,一会儿又对几米开外“七里香”。

那些场景像是岁月的印章,抑或一段安静的文字,还有爱,时光的利刀闪过即戛然而止。

母亲和婆婆,各自忙着准备清明节的纸钱。黄灿灿的金箔纸折叠的元宝,一张一张拓印的冥纸,都在无声地暗示清明节。

家附近一个稍大的丧葬用品店里,一摞摞一沓沓,从某地的工厂,或翻山越岭,或辗转数日,挤着赶着,抵达后挤挤挨挨叠放着许多上坟祭祖用品。琳琅满目,种类繁多,讨价还价之后,在某处停留几天或者一小会,即刻起程,奔赴最终的目的地——坟。不管中午傍晚,每次路过,目睹他们忙碌的身影,无丁点的哀思,倒是庆幸生意的红火,有点讥讽又无比真实。

年年一样的清明,年年不一样的拜祭。不知那些亡灵们,是否知道我们的祭拜。而祭拜先祖,也算是清明的一种别样情节,让一种幽幽的释怀得到满足。

一直以来,我们遵从在清明节前几天上坟祭祖的习俗。说来也怪,祭祖的祭品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缺扁豆芽,凉拌或是小炒皆可。

这个千百年来一直延续着的中华民族传统与美德的习俗,即使在明媚的春光抑或阴霾的日子里,心底那份感恩的情怀,依旧那样静静地在我们的生活里回放,烙印般烙在我们的心坎上,也盛开在那座有着父辈们跨进的永恒土地上……

先人的墓地,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默默无语的田野里,望着先人的栖息地,感到时光在凝固,思想在凝固,记忆在凝固。春雷惊醒了万物,为何不能惊醒父亲?

去祭祖,是因为思念,也是因为感恩。然而,感恩与思念并不局限在清明节,只是清明节,把所有感恩和思念的情怀推向了及至!

有闰月的年份,坟上的土是不能不填的。每年,三叔或者四叔都会提着木锨侍弄坟堆。堂哥在坟地附近的土坎上挖土,让我们背土。这一天,贯穿在春天里,也贯穿在我的生活里,像一片定格了季节的剪影,在注视里静静地流淌缓缓地流逝,总使我难以忘记……

印象深刻的一次,阳光还算温暖。我们十几个人,每三人一组,背着背篓,一字排开,由堂哥装土,而后一个接一个,将土背到坟包上,由叔叔们负责将土匀称地分摊开。三叔初步规定我们每人要被三背篓,说一个坟至少需要三背篓。可在背土过程中,三背篓远远不够。我背土的时候,堂哥照顾我装的不多,而我歪歪斜斜地从地头踉跄着背到坟前,土已经撒的所剩无几,倒是我成了土人。即便那样,我坚持背够了我的三背篓土,勉强的再也不能勉强,但心里觉得踏实安稳。至于每个坟上是否有我丁点的辛苦,我无所谓。每人背了三背篓之后,继续背。我得到赦免,无须再背,即使我硬要求着背一次,也是在妹妹弟弟们的帮助下得以完成。

我不孱弱,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在家人看来,我需要呵护,我必须被呵护,总处于被关照的行列。家人就是这样的,不管你有多失败有多优秀有多坚强,只要你是那个大家庭里的一员,你的喜怒哀乐都在他们的惦念里,尽管平时无声无息。

坟上的土填的差不多了,我们开始点香、烧纸钱、插花、献祭品,还要点燃一支烟,插在芨芨草的茎秆上。一炷香的飘渺里,崇敬在心底升腾;逐一献上各自从家里带去的祭品,为孝道描摹细节;焚几许纸钱的瞬间里,泉涌的思念纷至沓来,连三叔都眼圈红红的,叩首、磕头的礼仪中写满虔诚。面对土堆里深爱过我们的人或是我们深爱过的长辈们,我们今生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怀念。

一阵风吹来,焚烧的纸钱,像灰色的蝴蝶徐徐飞旋,凭空里的一串鞭炮声,在田野回响。阴阳两界的人,唯一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该是那鞭炮声!

一切礼数都行过了,我们席地而坐坟的一侧,待三叔把荷叶馍,依照家务间男丁的人数,挨个分摊。我恍然明白,清明之所以必备扁豆芽菜,是因其根系发达,暗示多子多孙、家族香火旺盛。

已经忘记哪年,三叔将堂弟未出生的孩子算作男性,多分一个荷叶馍;又为希望生个儿子的堂兄,多分一个;愿望其中的喻意和祝愿,大家都心照不宣,也不说出真相更不计较。我们嫁出去的丫头们,没有那个礼遇,也不在乎。

和先人们一起吃豆芽菜、荷叶馍及其他祭品。筷子只有那么几双,也无关紧要,我们折上几只芨芨草的茎秆,将就一起分享祭品。堂哥和弟弟、妹夫们向三叔敬酒之后,你一杯我一杯地畅饮,合着天空偶尔飞过的鸟鸣,有时会喝得面红耳赤,甚至几分醉意。

外子一边吃着豆芽菜,一边说他们老家没有吃祭品的习俗。三叔说清明是踏青的时候,草发芽了,冬麦返青了,一切都从从头开始了。我倒是佩服三叔,一辈子在土地上劳作,他居然知道踏青。

片刻,三叔似在自言自语又对我们讲述一般,说我们原本是城里人,你们爷爷年轻时才到这山上安家……我们好奇,追问三叔城里的家到哪里去了,在什么地方时,三叔有点落寞地说就在城中心,近一亩的院落卖了不多的钱,假如当初没有变卖,开发的话能分好几套房子!全让你们二爷挥霍掉了。

我们无语,爷爷的形象一时高大起来。爷爷只有二爷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当初二爷因为赌博输掉了店铺,爷爷无奈只好变卖家产,带着一家人到山头的小村子落户,自此开始过上了贫苦的日子。

那一刻,所有的语言,都那样苍白,我们感叹之余,三叔说人就是这样过日子的,眼前的路都是黑的,都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你们的前途、事业也都一样,没有一帆风顺的,还是要经历磨难的,要不古人怎么说“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话呢?

人死如灯灭,那是自然规律。你们看草芽都绿了,原因是清明到了!

顺着三叔手指的方向,草地上的草芽已经探出了头调皮地张望着,还释放出了一丝柔绿。浅浅的新绿躲藏在一些衰草间,蛊惑一旁的几株黑刺,努力隆起丁点的芽苞,试图绽放春意。

三叔不再说什么。然而,清明在往事的刻痕中,在爷爷对手足之情的慷慨里,在父亲不曾提过的故事里,我们逐渐长大,以及渐次老去的怅然里,渐渐变得事故起来了。

那暖暖的阳光,浅浅淡淡的铺洒在我们身上,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专心致志,无论怎样,黄土堆里安眠了多少年的亲人们,或许为这暖暖的春光,等待了漫长的冬日。

清明,是自然生命的一种炫美景观,被诗人赋予万般迤逦的意蕴,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使生命的始终与岁月的流逝清晰可见。

“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不管是传承文明、对先祖的祭奠、恪守孝道,还是期待一次隔世的对话,清明就这样淡淡地走来了。

一样的清明,不一样的风俗里,怀念和感恩是那么的相似。尽管我出生的地方与父亲长眠的山头相距不到百里,然而那里的清明却又是那样的简单。

姥姥百年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们提前去了。跟以往没什么两样,我们几人,点香、焚烧纸钱、摆祭品,磕几个响头罢了。清明节的那日清晨,太阳尚未露脸,表哥或是表嫂早早到坟头压上几张纸钱,在坟前的毛刺梢上挂上几张,点香烧纸钱,把扁豆芽菜供在石桌上算是祭祀。

我被清明牵绊着,就这样,年复一年。不管是我出生的积石山下的小村庄,还是父亲永久守望的山村,清明对于我是一样重要,感恩的心和思念的情感是不容怀疑的。我的万般哀思,从不同的方向,随缕缕春风,涌向那一个个黄土隆起的坟堆。

今年的清明节,哪天该去祭祖,还没有商定。但我确定:对祖先和逝者最好的感恩、纪念和念想,或许就是让生命一代代延续、生生不息……

愿生者更美,逝者有所归。

缘断中秋

文/青鱼

缘断中秋

三婶儿过世是我忙了整整五个工作日回家后才知道的。

这是我好久都没有连续工作五个班了,可却偏偏在这个时间里她老人家离开了这个她仍依恋着的美好的世界。

三婶儿是姑父的弟媳,在农村沾亲挂拐必然有不少往来,然而我们又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的往来自然就更多一些,妻在家忙于农事,又善于和村里的媳妇,大娘们结交,因此在我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絮三婶儿的死去及与之相关的事件,再加上个人的评说,他人的演绎。一个黄昏,我除了惊讶不免也附和妻所谓的世态炎凉。

三婶儿现年八十岁,走前身体仍旧健康,满头银发丝丝不乱表明她做事有一定的规则。三叔则显得脆弱,虽比三婶儿小两岁,但几年前患了脑血栓,语言有了障碍,行动也迟缓了,儿女们都成了家,老两口选择了单过。几亩园田原来都造了林,但赶上近几年干旱引起了树木病虫害,今年春天,在儿子、媳妇的照料下拔走了树种上了玉米,边角还种上了菜,院子里满是汗水滋润的无尽的生机。三婶儿一手拉扯三叔,一手侍弄出几亩园地,我们见了不免赞赏几句,她总是低调地说:唉,干点吧,待着更不行啊!这是她对锻炼有益身心最好的诠释。然而不等那果实收获她却撒手人寰,去了。

三婶儿猝死于夜间,等迟钝的三叔醒来已是凌晨两点多了,发现与自己携手一生的老伴停止了呼吸,不仅老泪纵横,不知是出于自己无法呼唤他人,还是只想和老伴做最后的相守。天光大亮儿子来院儿看二老时,才发现发生如此的大事。立时,小村的人奔走起来,很快,屋里屋外尽是人……

听母亲说过,三婶儿年轻时漂亮,乌黑的大辫子总是梳得一丝不苟,为人爽快,敢于伸张正义,也因此在农村合作社时成了妇女队长,吆喝妇女从事农业生产,谁有了难处都找她帮忙,那时候她是村里的风云人物,每到队上开会分派工作时,队长都要把她提出的事情反复掂一掂,生怕不妥引来她手底下一群嘴快心直妇女的围攻。

三叔是小个子男人,直到三十岁上才讨得三婶儿做妻,虽然三婶儿是二婚,但配三叔是绰绰有余,于是就有了想打打三婶儿歪主意的男人,但都没有成功,是因为有的惧怕她的地位,有的惧怕她的才气。意外也在情理之中,三叔被队上一个妇女指责偷窥,而且还有证人,三叔死活不承认。三婶闻讯嚎啕了半个下午,谁也劝不住,黄昏时她做出了一个让大家震惊的决定,辞去妇女队长的职务。一家人似乎抖落了耻辱,失落的人们一时不知做什么好。

三婶儿的才气不止于此,她是村里少不得的人,前些年,婚丧嫁娶,女人生孩子,月子里的孩子生风都要求到她。比如小伙子娶亲时该拿什么,该破绽什么,新媳妇坐上炕该说什么,什么样的人参与都有一定的路数。女人生了孩子三天儿、七天儿都要找她看看是否正常,咋弄一弄合适,除了用普通的偏方外,她居然还能号一号脉,这更让全村的老少敬佩不已。最要紧的是谁家老了人儿,第一到场的准是她,不管是哪个时辰只要她坐在炕上,总是精神焕发地指挥人们做这做那,老人儿的一家人此时失去了主动权,她把里里外外大打理得井然有序,由于那时是土葬,扎花圈,套红、白幡。破孝布,剪门幡纸,制寿桃……还得教孝子贤孙怎样做才能让老人走得更放心。

近些年这些活动依然存在,但已经简化了许多内容,三婶儿似乎轻松了许多。

经济发展让社会形态发生了改变,它带来了文明,提高了人的素质,但它同时也在淡化农村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民俗文化,这些民俗文化虽然也有一些陋习,但不能不说在研究中国深蕴文化中这些看似不成文的习俗不见得不会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少了一些繁复的外事活动,三婶儿专心养花,养鸡,从春到秋,院子里常常是她忙碌的身影,还有她自编的拿腔拿调的段子。两家的院墙不高,我们常常站在院子里笑谈老人们的生活,这也许是一种学习,也许是一种对生活的别样感受。

如今三婶儿走了,走的突然,身后的事虽然有儿女的料理,但我们作为他的邻居总感到她不该走的如此早。或许是我们相处的太久产生了友情,或许是她乐观的生活观时刻感染着我们,或许是她能做很多的事让我们产生了依赖。

再过两天就是三婶儿的头七,这个奇怪的秋天,已进中秋也不见清晨有霜冻,天依旧阴霾与晴日界定的清晰,黄绿交错的田野里,一培新土埋进去的不只是三婶儿的骨灰,还有她的青春,她的智慧。而隔在外面的是我们,除了挥之不去的伤感,还有我们的对她的敬重,思念和对她生前举手投足的眷恋。

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村女人,能够得到一村人如此的敬重,除了智慧和能力,更多的是人格品质。如果我们也能够做到不计较个人得失,邻里,亲朋,同事间是否就少了设防,我们的生活,工作该有多轻松!

最后的远行

文/汉雄

已是一年寒冬冷。呼啸的北风掠过铁骨铮铮的山岗,漫过了无生趣的旷野,劲吹着傲立苍穹的白杨,像是在哽咽着哭喊。瘦骨嶙峋的树枝上那残存的枯枝败叶惊悚地随风而去,飘向广阔无垠的大地。夜深人静,堂弟突然来电,告诉我三叔已于之前时分溘然长逝。惊闻噩耗,不禁悲从中来,泪眼朦胧中,三叔的音容笑貌渐渐清晰起来,往昔的人生苦旅也历历在目。

余幼家贫,父辈兄弟有三,二叔早年客居异地。我自父母双亡,身似雨打浮萍。每每回归故乡,三叔家就理所当然成为了我唯一的乡愁依恋和寄托。从记忆里开始,三叔就是一个勤劳一生的人。不论务农还是打工,三叔都是一把好手。侍弄庄稼、挖坯碹窑、帮工下厨、炒籽榨油、养殖放牧,行行专业,样样精通。每当邻里琐事相求,三叔都每求必应应接不暇。他为人憨厚老实,从不亏欠他人,哪怕自己吃亏也无怨无悔,自信"身正不怕影斜"、"心正逼邪"的古训,曾给我幼小的心灵以无声的教诲。三叔不曾耳传面命给我什么高深的人生理念,他只是以自己的行为信条昭示着我们后人的家族信仰,贫家子弟当以勤俭持家。每当我在孤立无助之时,就特别想回到三叔那温暖如家的老屋,感受那宾至如归的体验。可是世事难料,一向壮实坚强的三叔,竟然在人生的古稀之年撒手人寰,让我们晚辈始料不及。三叔小名人称"大山",这回却真的如大山一般地倒下了。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但时至今日之医学境界,这也并非定论。有道是"好人不长寿",谁曾想,这个十里八村公认的"老好人",居然在本应享受天伦之乐时刻却一命呜呼,咋不叫人肝肠寸断! 可恨苍天不公,可叹人生无常,可怜命运多舛!

今天是三叔出殡的日子。天气一反常态,似乎出奇的冷,阴风怒吼,寒气逼人。墙外挺立的高大树头上,成群的乌鸦聒噪着翩然飞过。院子里,灵棚前,前来吊唁者络绎不绝。灵柩两侧,披麻戴孝的孝子们跪倒一片,手持哭丧棒,点纸敬香,叩拜亡灵,答谢亲朋。每每抬头观望,三叔的大幅遗像映入眼帘,还是那样的慈祥,还是那样的恬静,就像欲言又止的样子。三叔就要走了,这是他最后的远行。阴阳相隔,我们永不能再见一面了。生离固然令人愁肠百结,而死别则更是让人痛彻心扉。痛定思痛,痛何以堪!

时辰已到,随着代东先生一阵粗犷有力的吆喝声,三叔的灵柩被众多孝子们合力抬起缓步出门前行。霎时间,唢呐吐哀,锣鼓鸣悲,凄惨的哭声此起彼伏……天空阴晦,山川沉寂,寒风凛冽,哀乐悲壮,此情此景,让多少围观者肃然静默,长叹垂泪!

高挂纸幡的灵车打头前行,紧随其后的是长长的送葬车队。车队像一条河,缓缓地流在寒冬的风里。三叔上路了,三叔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次远行……

车队行进在村中心大道上。铺在大路边沿的每一块水泥板仿佛都在泣血,因为它凝结着三叔的深情。那是三叔和工友们顶酷暑战高温一锹锹挖出污泥又一块块盖好,从此浚疏排水渠,也结束了以往行人与车辆常于夜间跌落下去的梦魇,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出行。路边的老油坊依旧飘着胡麻油的清香,可是这里的师傅们不会忘记,是三叔和他们一起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炒出一锅锅的胡麻籽,榨出一桶桶芳香四溢的纯葫油,远近闻名,满足了大众的需求。

车队行进到了河道转弯处的老旧砖场处。这里曾经是大队开辟的砖窑,也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砖窑。在这里,三叔与社员们一道风雨无阻拖泥带水的挖土、和泥、脱坯、烧砖。三叔是个好劳动,干活儿舍得吃苦又极其专注,因此挖出的砖坯不仅效率高而且质量很好,常常被领导称道,年年被评为生产标兵。虽然现在砖窑早已废弃,却见证了三叔那代人战天斗地的青春时代,见证了当年那些个火热的劳动场面。

车队行进在蜿蜒曲折的田径阡陌。几十年来,这条小路上留下三叔多少坚实的脚印,洒满他多少辛勤的汗水。放眼方圆这片热土,不论是大集体时代还是包产到户时期,也不论是春种夏锄还是秋收冬储,三叔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匆忙和劳累。麦苗青了又黄,豆花开了又谢,累累果实滋养了走西口的后人,而三叔曾经挺直的脊背却日渐弯曲。可即使是佝偻着身子,直到他卧病床榻的前一天都未终止劳作。今天,三叔休憩了。三叔啊,您最后再看一眼吧,伴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这方田野,如今的每年夏秋之季,满眼处处都是争奇斗艳的百合花盛开,仿佛是在向您祭奠致哀呢!

午后时分,送葬队伍终于到达新建的墓地。这里背靠青山,视野开阔,可以望得见漫坡遍野的庄稼,望得见车辆川流的公路,望得见蜿蜒曲折的河流,望得见炊烟袅袅的村庄。这里曾是西汉定襄郡武进县治遗址,往事越千年,多少达官显贵在此极尽浮华,而今也算是块风水宝地。三叔的漫长而短暂人生旅程就在此处结束了,最后的旅行也划上了句号。寒风依旧在肆虐着,天上的阴云凝滞了,低徊的哀乐停止了,人们的悲痛却达到了顶点。直到棺木入葬,直到纸扎香火冲天而烧,人们还依然默默地肃立着,向着亡人永远告别。

斯人已去,托体同山。逝者长已,亲人余悲。我们能说的,只有祈愿天堂里没有病魔缠身,人世间不再烦事纷扰; 我们能做的,只有擦干眼泪,继续秉承三叔及其先辈们遗留下的勤俭公正的家风,继续坚守修身齐家的家国情怀。

九泉之下安息吧,平凡而又不朽的灵魂!

回与不回

文/郭华悦

乡间元旦,与城里大不相同。

早在元旦前,城里便已热热闹闹,处处张灯结彩。各种促销活动,活跃在大街小巷。人人的脸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可一到乡间,却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各种促销广告,走在路上,空气中漂浮着静谧的味道,一切都静悄悄的。

此时的乡间,反倒是一年中,最平静的时候。没有春耕的辛劳,没有夏收的乏累,也没有秋收的狂欢,有的只是独属于冬天的,沉寂而内敛的气息。

刚走到村口的大树下,就看到三叔的声音。三叔依旧坐在树下,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棋子。对面,是三叔多年来的老棋友。两人说说笑笑,闲谈古今,但都是与元旦无关的话题。看到我,三叔笑着点了点头。

乡间的一切,似乎未因为元旦的到来,而有所变化。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在外打工,此时离着回家的时候,还早得很。乡里的树下,路边,照例是老人和孩子们的天下。老人们三五成群,手里织着毛衣,不时看看四处疯跑的孩子,有时站起身,呵斥几声,又坐下,接着闲话家常。

直至走到二婶家的门口,才觉出了热闹的味道。

二婶忙前忙后,进进出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见到有熟人从门前走过,二婶就高声打招呼,高亢的嗓音隔着大半个村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见到我,二婶更是热络,忙拉着我进屋,非让人喝碗茶才能走。

我一边喝茶,一边对二婶说,到了你这里,总算有点过节的样子了。

二婶依旧闲不下来,手头忙着,笑呵呵地说,乡下地方,哪里跟城里比?留在村子里的,都是有了年纪的人,别说元旦了,就是春节,也懒得过了。哎,等你到了我这年纪,一辈子过了好几十次的节日,哪还提得起兴趣?

可不是!我一边答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问二婶,那你这么忙是干啥呢?

二婶告诉他,她女儿和女婿要回来过元旦!最后,二婶说,你们年轻的要是不回来,我们老的哪有心情过节?

走出二婶的家门,心头沉沉的,酸酸的。

乡间元旦,多是如此。儿女们归家,那便是热热闹闹的过节味道;儿女们在外,那便是冷冷清清的平常时候。回与不回,俨然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两面人生

国梁的三弟国柱在由几个小公社合并而成的大公社当武装部长,年年都有人为当兵的事来求他。他的老婆孩子因此格外被人重视,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前后忙乎。队里给他老婆派工从来都是最轻的,一年到头从未脱过赤脚,却也能拿女劳力中的最高分。湾里人好像心甘情愿一样,好歹都不说。只有国梁的老婆不开窍,爱这说那说。偏偏国柱的老婆又最见不得她说三道四,最不把她放在眼里。结果两人动不动就吵,吵狠了就骂,骂狠了就相互撕打。

妯娌之间的水火不容,让隔壁左右的两个家庭一年到头总是对立如仇,搞得亲兄弟形同陌路,以致到了彼此之间连话也不说的地步。国梁自然不会因为兄弟的缘故而被人高看一眼,人们更不会指望通过讨好他来获得他兄弟的关照。相反,大家都刻意与国梁一家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和国柱老婆搞不到一块的人,才会与他们有些亲热的来往。

国梁倒是很超脱,对她们妯娌间的争吵打骂,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她们吵将起来,他就提着箢箕到处转悠。其实,他是个爱积肥的人,见了猪粪、鸡粪都会用粪盘捞进箢箕。一则可以为自留地增些肥力,二则还可以换些工分。

这天,他正在湾子东头捡粪,突然听到一串响亮的铃声,就见公社来过多次的那个通信员小杨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这趟平缓的泥土路上没有行人,显然是小杨看见了他,在用铃声跟他打招呼。他放下箢箕,站在路边等着。这既是路边,也是房前屋后,这条大路从湾子中间直穿而过,走到最西边,就是他和他兄弟国柱的家了。国柱每个月都会从公社回来休息两三天。有时候,刚回来住上一晚,就会有人来叫他回公社去开会。来的回数多了,自然就认识了他这个当大哥的,慢慢也晓得了他们兄弟的关系原来并不怎么样。

快到跟前了,小杨飞扬着抬起了右腿,左脚踩在踏板上,十分娴熟地让车滑行,那车头直冲着国梁,而且速度还很快。国梁正不知怎么躲闪,那车竟在他面前只有一粪盘柄远的地方戛然而止。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小杨朝自己挑了挑下巴,然后高声喝问,唉!国梁呃,我三叔在不在屋里呀?其实,从面相上看这小杨并不比国柱小多少。

国梁很是不爽。刚才都只隔那么一丁点距离了,要是再不刹住,不是要撞倒他的人,就是要撞泼他捡的粪了。骑车骑得吓死人,本来这就让人有些恼火,现在又这样说话,这人往日不是这样呀。沉吟片刻,国梁冷冷地说,你三叔在倒是在哟,就是人搞病了。

小杨一惊,怎么就搞病了呢?昨天回来之前还是好好的呀,得的么事病啰?

国梁啧了一声,很是惋惜地说,他的卵子肿得像葫芦,痛得下不了床。

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难怪他昨天走路有些歪呀歪的。小杨更是惊讶。

国梁上下扫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说,怎么不会呢?一些鸡巴捣的东西有事无事都爱捧着他的热卵子呵泡,这个捧来那个捧去自然就捧肿了。

小杨脸一红,推起车子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看你一副老实巴交的相,原来还蛮会想心思骂人哈!我是要告诉三叔的。

国梁满不在乎地说,你快去告诉他,正好又能呵个大热泡。

你等着!小杨跨上车就走。见了国柱,先说了会议通知,又说三叔你这隔壁的那个国梁真不像话,我看他在路边上站着就问他,三叔你在不在家,他不告诉也就罢了,无缘无故骂我一顿,还说三叔你病得不能下床。这不是在诅咒三叔你吗?

国柱听着脸色大变,想了想就问是怎么回事。小杨把国梁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还特意强调说,本来是用不着问他的,看他是您大哥,我才特地下车去跟他打个招呼。

国柱问,你是怎么跟他打招呼的?

小杨犹豫了一会,不大自在地说,我就冲他喊了一声国梁……

不等小杨说完,国柱很是生气地说,你这不是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往火炭上头烤吗?国梁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够叫的吗?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你算老几?你说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太做过了?就是我们两家闹了矛盾,那他终究还是我大哥吧?不说他是我大哥,就是这湾里的一个普通社员,那也该叫他一声同志吧?再怎么说把眼睛睁大一点,就能晓得他比你大,不叫大叔叫大哥总是不会错的吧?向我大哥问我在不在屋里,对他直呼其名对我称三叔,这不是明显的看人打发吗?这骂是你自找的,活该!

向大海致敬

文/菊韵香

爱上大海,缘于我的三叔,一个毕生痴迷蔚蓝的退伍老兵。三叔当的是海防兵,退役后,我爷爷已筹齐砖瓦木料,准备给三叔翻盖新房,让他成家立业。不料,三叔竟毅然决然地去了莱州湾,在一个叫屺姆角的地方安下了身。

屺姆角,是龙口屺姆岛的“触角”,细长绵延,直探海湾。当年,初次登岛,放眼四望,我便被“孤峰绝壁映丹霞,海光山色尽入画”的天然美景迷得如痴如醉,差点忘记了此行所肩负的重要任务。我和三叔的年龄相差无几,从小就很谈得来。于是,爷爷派我做说客,无论如何都要劝三叔回老家。但看过风光秀美的海岛,古朴的渔乡,还有那个被海风浸润得善良率真、如今早成为我婶子的年轻女孩之后,我果断“叛变”,和三叔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

“三叔,你是为了她才留在这儿的吧?”我问。三叔点点头,又带我爬上了屺姆角的最高点。时值黄昏,余晖斜铺,烟波浩渺,帆影随风,如诗景致,尽入眼底。“人间何处觅瀛洲,瑶岛回通大海流,说的就是这座岛。”说着,三叔的神情变得格外郑重,“这儿,有我爱的人、大海,还有我放不下的情结。你回去告诉爷爷,我会经常回家看他的。”三叔所凝望的远方,是他曾无数次走过的巡逻线,蜿蜒漫长,一端系着兵营,一端系着他的心。而这,正是他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依恋。

转过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失败打蒙了我。我参加高考,许是太过紧张,考试没结束就被送进了医院,等到病愈,高考早已结束,我的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三叔听说后,专程回了趟家,把我接去了屺姆岛。三叔带我去海边散心,为我朗诵了一首诗歌:“大海的日出/引起多少英雄由衷的赞叹/大海的夕阳/招惹多少诗人温柔的怀想/多少支在峭壁上唱出的歌曲/还由海风日夜/日夜地呢喃……”这是诗人舒婷的《致大海》,从认字起,我便嗜爱读书,尤其喜欢诗词。而这首《致大海》,完全称得上是我的最爱。没想到,三叔也如此喜欢它。“有过咒骂/有过悲伤/有过赞美/有过荣光/大海——变幻的生活/生活——汹涌的海洋!”颇有气势地朗诵完毕,三叔对我说:“从上学到当兵,我背过不少诗,最能打动我的,就是《致大海》。你看,大海起起伏伏有涨有落,有风暴也有平静,多像我们的生活,有苦有甜,有顺境也有波折。身处低潮,只要你相信自己,明天早晨,你就会看到更壮阔更美丽的大海。”

从屺姆岛回老家后,我重振旗鼓,决定复读。冬去春来,在次年的高考中,我取得了优异成绩,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心仪的大学。大学四年,每年暑假,我都会去看望三叔。三叔不止一次对我说,世界上,最有耐心的是海,她平静,包容,绝不会把你的心事和秘密张扬出去。诗以言心,诗以抒怀。人生路上,正是三叔,大海,屺姆岛,还有舒婷的《致大海》,给了我拥抱生活的勇气,我要向诗歌、向大海致敬!

三叔落选

文/郭晓琳

这届村委会换届选举,我的三叔“意外”落选了。村里人都说,这是村民在用选票教育他。

我的三叔部队复员后曾当了15年的村委会主任,还当了两届县人大代表。三叔刚上任后的头几年,为村民办了很多实事、好事。比如,带领全村半数以上村民搞起了塑料大棚蔬菜种植;将村附近上百亩的废旧坑塘改造后种上藕、养了鱼;组织部分村民栽果树、植花木,搞起了观光旅游农业;还发动村民集资入股建起一处一万纱锭的棉纺厂;千方百计筹措资金改造了村里的街道,铺上了沥青路面;新建起一处高标准的教学楼,让孩子们彻底告别了“黑屋子、土台子”的历史……短短几年时间,三叔就带领村民把俺村由一个落后村改变成一个全乡小有名气的先进村。1998年初,俺村所在的选区选举出席县人代会的代表,三叔在全乡村干部中第一个被高票当选。

但后来,三叔不知听了谁的高见,便经常开着村里的小轿车到乡里或县城喝酒拉关系,有时还喝醉酒打人骂人;他又与别人合伙建起一处自家的小棉纺厂,花着村集体的钱外出跑生意,揽到的客户订单先往自己的工厂放……每年过春节,在外地工作的伯父回家来都对他提出严厉批评,但他依然我行我素。这次落选后,三叔心情沉痛地说,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三叔虽然落选了,但这对于他本人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如果不是村民用手中的选票教育了他,说不定他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三叔的落选事件告诉人们,不管你为群众办了多少实事、好事,也不管你曾经拥有多少辉煌,都要时常保持清醒。

活着

文/陈昌凌

文中的"我"是笔者的母亲,“我”3岁、4岁是1946、1947年,那么“我”17岁,便是路有饿殍的1960年了。

——写前解释

我3岁或4岁时,被我的父母送到了外婆家。后来大弟弟也被送来了。外公、外婆因为没有自己的孙女、孙子,于是就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的亲孙女、亲孙子养。生活在外婆家的日子,是我这辈子中最无忧无虑的、最幸福的时光。不愁吃,不愁喝,外婆更是用鲜艳的花衣裳把我打扮得像一朵花一样漂亮。

我像男孩子一样爱玩,掷玻璃球、跳方子、散老窝、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踢毽子……

那个时候,女孩子最兴踢毽子了,每个家长也都支持自家的女娃踢毽子,他们乐于看自己的女儿与别人家的女孩子展开踢毽子比赛,而且,不管谁输谁赢,家长都只在一边乐。那时候,谁家只要宰杀公鸡,那么他们家一定会拔下最艳丽、最丰满的鸡羽,扎成毽子送给儿女——男孩子在家里要是最年幼,也是能分到的。这也算是那只公鸡留给家里人最美的纪念物了。如果杀的不止一只公鸡,或者他们自家扎毽子所用鸡羽还有剩余,那么邻居家的女孩子就有可能收到世上最美的馈赠物——艳丽的鸡羽毽子。我经常和同村的女孩子们比踢毽子,她们是小枣子、朴姐(其实比我小一岁)、来英妹子……我立在井坛上——一只脚不得动,否则就有可能落入井里——一回能踢上一百四十多不间歇,这可是她们其他女孩不敢相比的。虽然我下来后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我心里还是在骄傲、在笑。

我10岁时被外婆又送回到了我的父母身边(三年后的冬天,大弟弟也被送了回来)。我到家后,便开始给生产队放牛——因为放牛可以挣工分,有公分你才能从生产队分到粮食。除了下雨天、寒风凛冽的严冬或是牛在耕作,我们这些放牛娃,每天仅中午回家来吃一回饭,白天的其它的时间都陪牛在田埂上度过。黄昏来了,太阳落山了,我们陆续把牛牵到池塘里来打汪(让牛洗澡)。牛洗净了,我们开始牵出懒躺在水中的老牛回家。我们几个女孩子像男孩子一样可以站在行动着的、滑来晃去的牛背上,一路放声唱着放牛号子往家赶——就这样,我一直放牛到了17岁。

1960年,家乡刮起了鼓吹风。村里高大的谷仓互相挨着,排得一行又一行,但都是下面盛着牛粪、糠壳……只有上面一浅层是稻谷——毛主席在北京、在党中央,他是不知道的。“丰收了”,粮食要支援国家。场地上打下的粮食,绝大部分没有归仓就送给了政府。于是口粮变得紧张起来,群众偷粮食的现象终于谁也禁止不住,因为你不偷,你就会饿死。不管月色明还是暗,村外的田地里总是有偷粮食的人影。有偷花生的,有偷山芋的,有偷玉米的……我已经饿得心慌了,腿脚渐已不那么灵便,后来越来越难得手了……

这时候,好运气来了,父亲被派往岱山水库挑土方工程。到那地方有公粮让人吃个饱,父亲见我的个子已经长起来了,能担能抬了,就恳求生产队长把我带上——如果丢在家里就有可能被饿死。我高兴地带上扁担、簸箕,随着父亲去往工地。临出村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奶奶家刚死了一头老母猪,家里一定腌着很多猪肉。我没得到父亲的同意,就偷来了四五斤……但是,我却一点口褔都没有,因为路途中我被父亲的大鞋磨破了脚,工地上不管是担泥还是挖土,我都疼痛难忍,伤口红肿溃烂,所以我不只是没给家里挣来多少工分,连老母猪肉(说是发症之物)也不敢入口。我每餐只能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白菜吃饭——好在工地上总是有白米饭能让你吃个饱。

一个月的土方工程结束了,我与父亲回到了村子里——大难临头了。

家里如水洗一般,一粒粮食也没有,母亲和小弟全靠大弟弟每日偷来的一点点口粮维持活着。

“莲姐子,你长大了,你不能靠你弟弟偷来给你生活,你晚上得自己去偷呀!”母亲说。

夜晚,刚下过雨。天空一片漆黑,我不知怎么才找到了生产队的蚕豆田里……毕竟是第一次,仅仅偷了一小碗的蚕豆,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我匆忙拔一把野草盖住了这一点蚕豆,然后又盖上了从家里带来的一件旧衣裳。到村口了,见到别人家有灯光亮着,我怕被生产队长发现,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偷吃公粮,被抓去关进黑屋子里,然后活活饿死的已不止一个人。看到自家的屋子、自家的门了,我疯狂地跑了起来。但一不小心,我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半夜几点钟,隔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的?我不清楚。只记得醒时地面湿湿的,天又下起了小雨。

父亲舍不得吃我和弟弟偷来的粮食,他只吃自己从田埂上挖来的野菜,有时候,他还把树皮剥下来放在锅里炖熟了,用来充饥。他省下的口粮都让我、母亲和两个弟弟吃了。但父亲终于扛不住了,倒床不起······结果他被活活地饿死了。父亲死了,是我这个长女给他穿的“老衣”,当时没有袜子(离开世界的人,是要让他穿着袜子走的,这是我们这儿永远没变的风俗),给他套上去的是我大弟过冬的旧袜子。他或许是半夜断气的,可到第二天上午我替他穿老衣时,他的身体并非冷如冰一样,还很热乎,肢体也都挺柔软的。父亲是在一个风狂雨骤的下午,由四个伯伯、叔叔,用一扇门板、四根草绳,抬出去放入土坑里的。还记得,四个人的辛苦,妈妈都是每人以一盆咸菜加一碗开水来酬谢的,米是绝对没有的。

父亲走了后,我因为没有吃过一餐正式的米饭,身体逐日变得更加虚弱起来。别人家的孩子能从田地里偷来豆子、玉米······至少能偷来小麦,而我偷不到,我只好去偷被看管得相对宽松的大麦——这时候大弟弟被“看青的”盯得更紧了,他也很难得手——大麦偷回家,母亲用铁锅把它炕熟,分给我们姐弟三人和她自己。饥饿的我,抓起满是芒刺的大麦,便满口地嚼、吞、咽。一同在野外放牛的伙伴们,他们有随身带来的熟豆子或小麦粒可吃,很香,我饥饿难忍,便拉着牛叉了几个田埂,到一边去偷吃自己带来的“口粮”。伙伴们都以为我带的是什么好吃的,不然,为什么躲着他们,于是追过来看看,当他们发现我手中抓的是生满芒刺的大麦时,都愣住了。

后来,大麦也终于偷不着了,我常带着大弟弟来到离村七八里地以外的茂山挖野菜——到这个时候,村庄边上“可吃”的野菜几乎被人们挖完了。

我们姐弟因为长时间只吃洒点盐水的野菜,现在营养已经严重不良,身体开始浮肿,四肢软弱无力,动作非常迟缓。茂山边上来了两个女孩子,她们或许也是来挖野菜的,但当时她们的身体状况比我们强多了。不好,她们发现了我两只手中的戒指!我和弟弟开始跑,但身体不听使唤,我们俩一次次摔倒在路边的田沟里。待我再一次站起身时,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抓住了我的手,她们强硬地抢去了我的四枚银戒指——爸爸三个月前临终时送给我的四枚银戒指!

我们从茂山来到家中,发现三叔坐在我们家里,而且到了晚上也不回他原本一个人的家。

“大侉子,三叔为何总呆在我家里?”我问。大弟弟一脸地不知情——其实,我们姐弟哪能知道,妈妈已经改嫁给我父亲的弟弟了。

有三叔的呵护,母亲和我的小弟弟终于每天能吃到一碗纯米饭——现在细想想,还是至今不明白:三叔那白米饭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和大弟弟侉子的睡铺都搭在锅灶边。每天晚上,三叔和母亲吃白米饭的时候,那一缕缕米饭香,似乎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把我和当时14岁的大弟魂都勾去了。我们没有办法睡得着。大弟弟受不了那米饭香,太想吃了,他一次又一次地下床,借口撒尿来偷看三叔和母亲吃饭。

“你下来撒尿,我也没有给你吃的。我这儿只有***一碗和我自己一碗,我们还得留点儿给你弟弟。”三叔不看侉子一眼,语气特别冷漠。

有的晚上,大弟不再下床撒尿,但是,是因为受了风寒,还是因为饿得难受,他在床上不停地咳嗽。

“你假装咳嗽,我也没有饭给你吃。”三叔绝情地说,现在想起这事来,也许三叔考虑的是,在那个鬼门关,他没有能力保全一家人都活过来,因此不如让我和侉子先走一步。

侉子,你饥饿的莲姐当时心里与你一样地难受!我已经饿得心慌胃痛,再闻到这米饭香,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我翻过身来爬着睡,把空胃狠狠地压在下面······但是,眼泪却不争气地一次次淋湿了枕巾——我已经准备去往那个世界了。现在想起来,怎么还能活到今天,真觉得是个奇迹!

忽然一天,母亲病倒了,满嘴说着胡话。三叔请来了巫医。巫医将母亲扶到堂屋,坐到方桌边上。我们清清楚楚地听到,母亲仿着父亲的口吻,指责我的三叔:“我虽然已经死了,但我的灵魂跟随在我的三个孩子身边,没想到你···你···你对他们这么狠毒!”

我和侉子,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悲伤,一人抱着一个桌腿,几乎哭断了气,原来爸爸,不,妈妈终于说出了我们心中的痛苦,我们的苦痛原来有人知道,我们原来一直有人关心着!抬头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家里已经挤满了一屋子的人,我们姐弟的哭声让所有的人都流泪了,有的婶婶、嫂嫂甚至和我们在一道哭。三叔无奈当着众人的面,请人代笔,在一张大红纸上,写下了以后要善待我们姐弟三人的保证书。

我和侉子终于闯过了1960年,谁也不敢想,谁也想不到,我们终于爬过了那个鬼门关。那年我17岁。

1961年,粮食还是有些紧张,不过不是那么严重急缺了。我还是在替生产队放牛,只是现在我不是每次只放一条牛,而是一出村就带着老少好几条。三叔与母亲在野外水坝边上替侉子搭了个草篷,从此,侉子就朝夕与鹅鸭相伴。不管是刮风下雨的夏天,还是大雪纷飞的冬日,水坝边上只有侉子一人的身影。寒冬季节,为了将鸭群赶上岸来,侉子不止一次地跳入冷得刺骨的水中。

三叔和母亲送给侉子的饭菜,依然是缺少米粒的。“汤汤水水”,多是野菜羹。饥不择食的弟弟,每次能吃上一大瓷盆子(合现在五六小碗的量)。

“你太能吃了,纯米饭哪能吃得起,只有多掺些野菜了!”三叔和母亲经常怨怪侉子的“饭量”。

1962年冬,我嫁到了相隔十二里地的陈家,我不识几个字,但丈夫却是个教书先生,他一直在离家六十里路以外的地方教书。不值得庆幸的是,丈夫家因为“成分高”,在当时正抬不起头来,我家“老爷”——丈夫的父亲陈道山隔三岔五地被拉上台去批斗。这样,陈道山的儿媳,自然也就遇人矮上一等。我在婆家孤独无助时,或受气受累时,经常会想起日夜、四季都守在野外水坝边上的我的大弟弟——侉子。

弟弟在野外放鸭子,一放就是三年。1963年冬,政府下来征兵,他应征入了伍。临行的那天,我来送了他。大家听说这次的征兵将分配到遥远的大东北,而且那儿很冷,问他去了后会不会想家,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皮说:

“你看我一头头发都饿得落光了,我能想家吗?”

他高高的个子,肩上斜系着一条红布带,胸前挂着硕大的一朵红花,别人看了都夸我家侉子生得英俊,甚至有人说他是升军干的料子。我在一边跟着光荣,跟着激动,但他随着队伍刚刚才走出去几十步远,我却在一边哭出了声,是喜得哭,还是想起了什么,我道不清楚。

侉子去了部队。约三个月后,他用他曾在外婆家和部队上识的那点字给我写了封信。接到侉子的来信,我又哭了。但是直等到一个月后,我丈夫从他的学校赶回家来,我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他告诉我:

姐:

我来部队已经三个多月了,一切都好!

起初,新兵练操是很辛苦的。但是,姐,咱们还有什么样的苦受不了呢!我现在已经快适应部队生活了。更重要的是,我在部队学懂了很多道理。

临来时,母亲告诉我,你家成分高,让我不要和你联系,但是,姐,我还是瞒着妈妈和你联系了。我知道你和姐夫生活得很不容易,但是,钢铁都是炼出来的,没有苦就没有甜,熬过这个苦关,也许明天就是甜日子了!姐,你要和姐夫带着孩子好好地生活,好好地过。

另外,告诉你一件小事情,在老家我的床底下,有一个小木箱,那是我的宝贝箱子,里面一个角落里有我存蓄的拾元钱,你可以拿回家补补家用。

姐,我拿着笔,面前似乎就站着你,我激动得不知怎么说,怎么写!我还是祝你和姐夫、我未来的外甥、外甥女们生活得好,过上好日子!

对了,如果一定想知道我有什么忧心的事,那就是,这边气温真的很低,我的腿关节老是疼痛。姐,这关节是我在家乡放鸭子时冻坏的。我只是担心部队觉得我的节奏老是跟不上,可能会让我提前退伍!

不说了,啥也不说了,祝姐姐姐夫一家人开心!

你的弟:荣春

1964年3月16日

又是一年清明到

文/史鹏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是一年清明到,这个传统的祭祀日子里,勾起了我心中的思绪。在幽幽的音符里,我想起了三婶,想起了那年的冬天。冬日的风冷冷的,在屋外郁阴地流动着,雪花一朵朵飘散下来,飘散着一种苦涩和凄冷。三婶死了,小弟急急地跑过来告诉我。已经被病魔摧残得面无血色的三婶在挣扎和解脱中离去了。在尘世中三婶苦度了三十个春秋,最终到了一个人所不知的世界,或许是人们传说中童话般美丽的天堂。

三婶走了,走得不是那么坦然,小弟说三婶在弥留之际,口中念叨的,是她那一双可怜的儿女和三叔的名字。我的泪无声地滑落下来。那是阴历十二月一日,一九九九年冬天,我记得很清楚。三叔不在,他没入冬的时候就去西安打工,听别人是卖蜂窝煤球,工作很辛苦,工钱却少的可怜。他脚上连双袜子也没舍得穿,整天蹬着个破旧的三轮车在西安那个繁华城市的不知名的大街小巷里大声叫卖。她去西安的日子不是很长,三婶就病了,而且并的很厉害,听书欧式在刚入冬九天的一大早,去河边为自己心爱的儿子洗尿布,把老病给洗犯了。

三婶走了,村里孺妇皆知。善良的乡亲们落泪了:可怜两个的孩子,一个刚学会走路一个还要娘喂奶。三叔一个大男人怎能拉扯的大?三叔没有详细地址,更没有电话手机之类,人们只知道他在西安打工,住在三桥镇的什么村,家人派四哥赶快搭长途汽车去找寻。那天晚上,三叔和四哥就一路风尘地赶回来。三叔的头发很乱,脸上还有煤灰,布满裂纹的手上还有几个冻疮,一进门,他就扑向三婶的床边,接着瘫下去。看着年幼无知的孩子,看着已离开人世的妻子,他放声大哭。三婶的丧事办得很快,也很简单,一盒棺材一身衣服三根葱四块蒜,没有唢呐吹手和祭奠,就这样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三婶的棺材就被拉到一个叫老坟底的山上。依照旧俗,不上四十岁的人不能埋在老坟的那一片,所以三婶的墓地在老坟那边的一个角落里,看上去很不起眼。三婶下葬的时候,村子里来了很多人,他们都准备给一个生前对他们都很好的妇女坟上多培几掀土,那一天早上天很冷,雪也很大,一会儿三婶那圆浑的坟堆被雪盖得很厚,像一朵开放着的白莲花。

三婶走了,一切负担都压在三叔的肩上,他做爹又做娘,既给孩子做饭又要洗衣服操持家务。有一天,他在箱子里给孩子找衣服时,发现箱底有一张张压得很平的钱静静地躺在里面。三叔又想起了三叔,泪水簌簌地落下,共五百七十八元四角。这是三婶生前平日里一毛两毛抠出来的她得了病,竟然舍不得花一块两块,听人说,三婶生前曾说过她要给儿女攒钱,供给他们上学,让他们来改变这贫穷落后的面貌。

日子匆匆,如今已将十年,每次回家,我都会给孩子们买些书本什么的礼物,去看看他们写的作业,去帮他们姐弟俩补习功课。十年里,三叔风风雨雨地拉扯着两个孩子,三婶和三叔那张结婚登记照被三叔挂到了堂屋的墙上。清明节到了,三婶,你在天堂能听到我的思念吗?

文/张志德

清晨,湖水是深蓝的;没有风,水面象一面镜子——又平又亮。

我踏着光洁、厚实的石砌大堤向前走着,尽情地欣赏着变化了的家乡的湖。

忽然,对面的芦苇丛里发出“突突突”的响声,接着又溢出一串串清脆的歌儿: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

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

出来啦,哟,还是条汽船哪!有五、六个姑娘在船上翻弄着网儿。

后边又飘出了几片帆船。

我有几年没有回家啦,一见这般情景,不由心头一热:“啊,多大的变化啊!”

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解放前因堤坝年久失修,我们村不知遭了多少殃。

记得有一年秋天,庄稼长得出奇得好——玉茭穗象棒槌,谷穗象狼尾巴。眼看粮食就要到嘴了,突然西风阵阵,之后响了几声闷雷,雨就哩哩啦啦地下开了,一下就是二十多天。山洪暴发,湖水上涨,一天黑夜,湖水象群饥饿的野兽,翻过破堤,横冲直闯,把庄稼全吞没了。

大人哭,小孩叫,村子乱成了一窝蜂。

小蛋的爸爸三十多岁,外号叫“猛张飞”。他一见这杀殳人的年景,心肺都气炸了。他的嘴唇整整一天啦连颗米花都没沾。第二天早晨,一句不吭,腰里别把镰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出家门。

他在雨地里走着,一路可着嗓门吼:“我要把粮食从水里捞出来!”

人们以为他气得在说疯话,谁知他竟“扑通扑通”地朝水里走去。

水齐胸了,乡亲们喊他他不应;水齐脖了,他老婆喊他他不吭。最后淹没在白茫茫的湖水里。当人们把他从水里捞出时,他已断气了。但见他眼睛睁得溜圆,左手死死抓着一把谷穗,右手还握着那把镰刀。

“不修好这堤坝誓不为人!”随着二狗一声洪钟般的吼声,只听得“喀嚓”一声,他手中握的从小蛋爸爸手中接过的镰刀把断了。……

我正在沉思,忽然听见三叔在叫我:“锁娃,回来啦?”我转过头,发现堤坝外的柳荫下有一个小瓜棚。三叔站在瓜棚跟前收拾着什么。我喊了声“三叔!”就准备往堤下走。三叔说,别下来,堤上凉快,也好看看风景。

三叔怀里抱了几个西瓜上堤来,后边还跟随了两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儿时小伙伴。大家寒喧之后开始吃西瓜。

吃着瓜,我想起一件事来,便说道:“三叔,我知道你喜欢种瓜,给你从南方带了些海南岛西瓜籽。”

三叔哈哈地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指着堤下那片西瓜地:“瞧,这十亩全是海南岛瓜种。这二年队里实行了专业承包、联产计酬的责任制,我写信让你二叔找了这些优良品种。不瞒你说,今年的超产部分,能赚两千多块钱哩——你看看他们包的那几块莲菜地……”三叔站起来指着离瓜地不远的一片水田。

“莲菜地?”我疑惑地问。

“对呀。堤上有闸门,要浇地就把钮一按”。三叔眉飞色舞地说着。

“锁哥”,站在我身旁的三林说:“自我们去年包干这五亩莲菜地后,产量比前几年提高了三倍。今年呀,我们又讲究了科学种田,产量肯定还要高哩!”

“锁娃,今中午到三叔家吃芝麻酱浇凉面,外加红烧鱼。”

“芝麻酱?”我不由得舌头在嘴唇上舔着。

三叔看出了我的馋劲,笑嗬嗬地说:“小时偷吃奶奶的芝麻酱,打了碗,屁股上挨了几把掌。还记得吧?前几年学大寨那阵,自留地只准中粮食;这几年政策变好了,自留地种的芝麻多着哩,这回把你管饱!”说完,我们都大笑起来。

这时,三只小船摇了过来。还是我妹妹姗姗的眼睛好,船还没到岸,就摆着手喊我了。

我急忙过去。

“嘿,好多的鱼!”我不禁惊叫起来。再看,那大的足有二尺长呢。

“这算什么?我们队一年要打捞十万斤呢!”姗姗很有点自豪感地说。

我站在堤上,饱尝这湖光美景:近处,碧波荡漾,海带正旺;远处,波光粼粼,白帆点点;堤上,翠柳如烟,清凉光洁;堤外,稻浪滚滚,荷塘飘香。我完全陶醉在眼前的景色之中了,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

父亲

文/紫涵

父亲

早上打电话时,你正在蒸馒头,为你和三叔,心里忽然酸酸的,无能为力的伤感。

弟媳生孩子,母亲去了远在酒泉的弟弟家,家里只剩了你和残疾的三叔,要接你到城里,你不肯舍下残疾的三叔,不肯把他一个人送到养老院去,坚持自己养活,于是,家里所有洗洗涮涮、蒸蒸煮煮的事,都要你一个人去做。

你总说,你属马,天生的劳碌命,而我们也真的觉得,怎么从来,命运都不肯给你喘息的机会,或者是你自己从来不肯给自己享乐的机会吧。

十四岁,当别的孩子还被父母幸福的荫护,你却担起了全家九个人的糊口重担,因为爷爷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书生,奶奶除了小脚还有一身病痛,而你的身后还有六个幼小的弟妹,于是你放弃了离开的机会,尽管那几个彼时已经出人头地的叔爷爷是那样的赏识你的聪慧。多少个东方未晓的黎明,你一个人进山去种洋芋,尽管你是那样害怕野狼的偶尔出现;只为可以填饱几个弟妹饥肠辘辘的肚子;多少个寒冷的冬夜,你远赴定西,拿烟叶去换回一点吃的,只是为了爷爷奶奶不至于饿的倒下。

二十几岁,大姑嫁了,你去扛包 、修路。可是三个叔叔相继生病,你无能为力,二叔和四叔最终去了,三叔落下了残疾。你心里是如何的痛,除了奶奶,没人能懂。你去学医,背着干粮,徒步几十公里到县城的学校,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的努力。只是记得,你说过,每一次送病人去市里的大医院,你都是不辞劳累的亲自护送,只为积累更多的经验;我也模糊的记得,小时候,当大家都在温暖的被窝里做梦时,你却总是被人叫起来去给人看病,很多时候都彻夜不归。如此往复,你的医术和医德终于在周围的几个村庄都获得好名,可是你却最终放弃了,尽管我看到很久以来,你还是夜里研读医书,我知道你有多么的不舍,可是为了我们,你希望我们,你的儿女有出息,窄小的家里进出的村人,让我们没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可以读书,所以你还是放弃了。好在姐姐上了医学院,总算是慰了您的心愿吧!

现在,我们都大了,像是雏鸟终于可以飞翔和觅食了,可是会飞了,就会飞走,我不知道这是你期盼还是害怕的事。三个孩子,有两个都在外地,特别是你最喜欢的弟弟,更是一年不过能见一两面,你思念儿子、孙子,常常盯着那些照片一看就是半天,我明白你的心思。那次你住院,我想叫弟弟回来,可是你就是不肯,怕影响他工作,你总是说,忠孝不能两全,可是父亲,古人说:养儿防老啊。

父亲,在儿女们各自奔忙的日子里,你悄然老去,甚至在你七十大寿的日子里,身边儿女都不全,但是,父亲,不管在那个远离家的地方,您,都是我们心中的大树,永远,只要您在,儿女们就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地方,我们终身朝圣!

我的父亲,愿您永远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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