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散文

气味散文(精选11篇)

好的画,通常都有气味

文/蒋勋

你知道,凡·高在阿尔勒画的画,几乎都有麦田的气味,看着看着,好像把一束麦穗放在齿间咀嚼,麦粒上还带着被夏天的日光暴晒过的气味。

有些画家的画是没有气味的。画海没有海的气味,画花没有花的气味,徒具形式,很难有深刻的印象。

我觉得,元朝的王蒙,他的画里就有牛毛的气味。有一次,在上海美术馆看他的《青卞隐居图》,我闭着眼睛,那些停留在视觉上的毛茸茸、蜷曲躁动的细线,忽然变成一种气味。

好像童年在屠宰场,看到横倒死去的牛,屠夫正用大桶烧水,将水浇在牛的皮毛上。毛就一片片竖立起来,骚动着,好像要从死去的身体上独自挣扎着活过来。

绘画并不只是依靠视觉吧。莫奈晚年,因为患白内障失去了精准的视觉。但是那一时期,他没有中断作画,好像依凭着嗅觉与触觉的记忆在画画。一张一张的画,一朵一朵的莲花,从水里生长起来,含苞的蓓蕾,倒映水中,柳梢触碰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我在那画里听到水声,触摸到饱满的花苞,我嗅到气味,水塘里清凉的气味。莫奈并不只是在用视觉画画。

视觉只是画家所有感官的窗口吧。开启这扇窗,你就开启了眼、耳、鼻、舌、身,你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也都一起活跃了起来。

我去普罗旺斯,是为了感觉塞尚画里的气味。那条通往维克多的山路,塞尚为了写生,走了20年。我走进那一条山路,远远可以听到海风声,海风里有海的气味。和故乡潮湿咸腥的海不同,那里的海,气味比较干燥清爽,比较安静,是地中海的气味。我一路走下去,空气里有松树皮辛香的气味,有一点橄榄树木的青涩气味。

在塞尚画过的废弃的采石场,我嗅到了热烈过后冷冷的荒凉气味,有堆积的矿土和空洞孔穴的气味。塞尚的画里,有岩石粗糙的质感,有海风声与松林里的风声,但是,这一次,我纯粹为了寻找它的气味而来。

许多艺术工作者,是带着对气味的记忆,去写诗、去跳舞、去画画、去作曲、去拍摄电影的。没有气味的作品,其实很难打动人。记得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吗?我读他的诗,总觉得有浓郁的南方豆蔻或榴梿的气味,有热带女人浓密头发里郁闷的气息。

诗,竟也是一种气味吗?那么音乐呢?

德彪西的音乐,总是有非常慵懒的海风和云的气味,有希腊午后阳光的气味,有古老神话的气味。拉威尔就好像多了一点鲜浓的番红花与茴香的气味。如果没有这些气味,艺术便不像“母亲”“童年”或“故乡”了。我们说过,“母亲”“童年”和“故乡”都充满了气味。

像你在南方,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整个海洋的气味都吸到身体里了。海在你的肺叶里,海在你的皮肤上,海充盈了你身体每一个细胞的空隙。海占领了你的视觉、听觉,海包围着你,从心里压迫着你,使你心里哽咽着。有一天,你要写诗,你要画画,你要歌唱或跳起舞来,那海,就在你心里澎湃起来,不是你去寻找它,而是它铺天盖地而来,包围着你,渗透着你,令人难以自拔。

你要走向那感官的国度,去经历比生死更大的冒险吗?我说的感官,是打开你的视觉,开启你的听觉,用全部的身体去感觉气味、重量、质地、形状、色彩;是在成为艺术家之前,先为自己准备丰富的人的感觉。那些真实的感觉,真实到没有好坏,没有美丑,没有善恶,它们只是真实的存在。像一只蜜蜂寻找花蜜,它专注于那一点蜜的存在,心无旁骛,没有妄想。

古代的希腊是重视运动的,运动员在竞技之前,在身上涂满厚厚的橄榄油,油渍沁到皮肤里,经过阳光照晒,透出金黄的颜色。竞技之后,皮肤上的油渍混合了剧烈运动流出的汗水,混合了尘土泥垢,结在皮肤上。因此,古代希腊人发明了一种青铜制的小刮刀,提供给竞技后的运动员,用来刮去身上的油渍泥垢。

我看过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名运动员站立着,一手拿着刮刀,正在细心刮着垢。那尊石像竟然有气味,橄榄油的、汗液的、泥垢的肉体,隔了两千年,仍然散发着青春男体运动后大量排汗的健康活泼的体嗅。

气味变成如此挥之不去的记忆!

稻谷的气味

稻谷的气味是从童年的方向飘过来的。

稻谷的气味里有的让我激动的消息……有风雨的消息,有春天、夏天和秋天的消息,有甜的消息和一点点清香的消息。

读小学的时候,我经常到离家不远的田野里去狂奔,每次在都会在田野里闻到,都会被稻谷的气味深深地吸引了。那么好的气味,我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

到了田里,左边是稻田,右边也是稻谷,田埂上插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语录,“东风压倒西风”什么的。朝右边的方向一直走,可以通过一大片一大片的稻谷田,另一边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谷田。一阵阵清风吹过来,都是稻谷的气味。

稻谷装在穿着绿色衣服的稻子的头顶,一粒挨着一粒,每棵稻子都有着自己的身姿,在田畴里迎风招展,有些是绿色的,有些是半黄半绿的,有些是黄色的。小鸟在俗子上飞来飞去。我被深深地吸引了。

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我的衣兜什么也没有,除了我的五根手指头。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悄悄地用手把稻谷偷偷地装在口袋里,一面假装做深呼吸。深深地吸一口气,用力把这种特殊的气味吸进鼻子里,憋住气,把稻谷的气味消化掉,然后再把剩余的废气缓缓地排出去。就这样,一次一次又一次,反复做下去。努力同这种气味在一起。

我一次一次问自己,稻谷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

有稻谷的气味陪伴我的童年,已经足够了,我不能奢求太多。

很多年过去了,稻谷已经成为我生活中极为普通的消费品。奇怪的是,我再也闻不到了那种童年的气味了。

稻谷的气味在我的眼前消失了。也许,它只能在我的童年里存在,在我的回忆中存在,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浓得化不开。

有些事真的是失去了后才真正知道,田畴是稻子的母亲,谷子不但我肉身里的铁和钢更是我的灵魂,我的一生无怪乎就是在追求谷子的路上,我的脚下铺满一粒一粒金黄色的稻谷,以稻谷的味道为脉,跳跃在我的身体里,为我的生物机因和灵魂写就了一张张不同的地图,这种稻谷的气味一头连着我的生命的源头一头连着我生命的尽头。一粒粒稻谷都是生命的乐章,是我生生不息的生命和灵魂的结晶甚至是我的梦想。

老房子

文/白日梦小姐

我看房子。走过一条被古老梧桐树占据着的老巷。那些旧房子在七月的阳光下显得突兀,仿佛一道道粗暴的伤口。老去的房子,隐没在浓密的树荫后,发出沉郁的叹息。时过境迁,这些木头房子早已没有了鲜活的色彩,像极了一张古旧的黑白胶片。曾经有过多少生命,在这老房子里寻求着人世的一席寄存和居留。生的喜悦,死的恐惧,贪婪,无知,欲望……统统被压抑着,沉默着。想到这里,心莫名地疼了。岁月的长河依旧是默默而隐忍的淌着,就像这些被幽禁在古老时光背后发不出声音的老木头房子。车轮滚滚,年轻的生命渐渐走向迟暮,生活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流转,依旧要在早上醒来,推开窗,感知生命的光亮,再无其他。

我对气味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即使某天突然丧失视觉,触觉,我依然能通过气味,牵扯出记忆里的老画面,多么奇妙,我庆幸。儿时的包子铺还在,只是经过翻修,再没了曾经的亲切。小时候,外婆总会在每天清晨买好一个又大又香的包子。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外面挤满了面色焦虑的人,工人,农民,上班族,穿着军用胶鞋的包工头。清甜的豆浆,升腾着热气,又大又白的包子,只需轻咬一口,满嘴便溢满肥油,熙攘的人群,亲切浓重的地方口音,在那样一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显得安逸而富足。

那个瓦房公厕还在,这是乡镇上唯一的公厕,曾经使我恐惧的一切都发生在这里,关乎死亡。终日笼罩在阴暗潮湿环境下的地面,常年有蛆和蟑螂出没,每天会有挑粪工从深不见底的粪坑里掏出粪便,外婆最后的生命也是在这里结束的,老伴走后她整天郁郁寡欢,一个雷电交加的夜里,她蹲在厕所,再没醒来。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最深的黑暗并非来自死亡,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对于深深相爱着的两个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和重逢。

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外公和外婆给了我这世间最温暖的感动和爱。都说,两岁以前的孩子是没有记忆的,但那些影像却深植在我的脑海,只需轻轻拉扯,瞬间汹涌沸腾。后来,大人们说,外婆生前脾气暴躁,外公却是好性子。争吵的一生,两个原本不相干的生命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紧紧栓扯在一起,以至于一方逝去,一方追随。有时候相爱的两个人,明明爱得彻骨却从不肯说,从不。爱是被封闭的,被禁忌的,这样的爱是冰冷人世的一种救赎。日后,我走走停停,沉默且不爱表达,爱时深深的将对方藏进最隐秘的地方,这种爱或许是前世的罪吧,我的罪就这样被时间无情的吞噬着。

老房子终究被新房代替。一家乐器行,终日发出嘈杂的打击乐,而原始的气味却始终没有变,腐朽的老木头房子的味道,些许刺鼻的蜂窝煤味道,硫磺香皂的味道,门口洗得发白的棉絮,在阳光下晒得发烫的味道……

我感念时光的魔力,它的流逝渐渐沉淀下了最珍贵的宝藏。

在物质生活日益发展的当代,生活越发富足,科技越发进步,却渐渐消逝了最初的质朴和纯粹。我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关于爱和生命的意义,但我在这最初的“根”上找到了解答。

味似梦中归

文/刚好

许久未执笔,真怕失去对生活的热爱。——题前话

晚间上楼时,一打开楼道的门,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掺杂着空气中湿润的雨的气味进入我的鼻中,简直让人措手不及。越往上走,那味道就越浓。多么令人怀念的感觉啊,生锈的记忆齿轮像被上了润滑油一般又忽的在某个关口悠悠的转动起来了。

一直觉得味道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它的感官如眼如口如耳一般常存,可是却不能用摄像机来记录,不能用录音笔来记录,什么都不行。即使拿了玻璃罐去装它,气味也终有一天也会消失在广袤的大地上。就好像,收集阳光一样,只能在当下用心去感受,却无法私藏拥有。

记得孩童时曾步行上学,本是往着大路过,有一日却玩心大发走了人少的小路。路过一间房时,一阵清香袭来,那种气味绝不同于往常劣质浓郁的香水,那是清雅的,柔和的,如少女私语一般氤氲在空气中。那种美妙的感觉简直令人陶醉,此后我便每日往那条小路过。只是那种醉心的气味不常有,后来我搬了家,也再也不能途径那条街了。时隔多年,有一日我回家时,这种气味就扑面而来。很感动也很激动,忙高兴地问家人这是什么味道。妈妈说是新买的薰衣草味的空气清新剂,我有些错愕。坐回到书桌前,才想,这样一种味道,能在我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实在是上帝的奇妙。

此后也曾多次遇到过这种情况,在闻到熟悉又陌生的曾经心心念念的味道时,总是不免欢喜一番。多希望气味像春日的草种一般,每到一处,就顺着风留下它种子的痕迹。我在上学时与好友同处,忽然闻到一股很温馨的熟悉的味道,又不免念想像浮萍一样冒出的成片的往事。我转过头去轻轻对好友说闻到这个味道我好感动,她笑笑,只说闻个味道有什么好奇怪的。然后我也笑笑,嗯,这种无法言说的感动,只适合独自储藏。

也喜欢下雨的味道。这种味道于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时都不相同,又总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后来我明白,那是雨时土壤散发出的湿润的大地之气,那种感觉真的十分美好,让人从骨子里感到由衷的舒心。

我也曾路过一间正在拆装的旧木房,古老的腐朽的木头的味道实在是让人触动,便不禁浮想联翩。历史的厚重感如同碾压着轨道的列车一般在我身旁隆隆索过,这间古房,曾会是拥有怎样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啊。我想,这里的故事很多,秘密也会有很多吧。

真想有一个魔法袋,能收藏我所有所有喜欢的味道。可是,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气味的神奇之处吧。不惊,不扰,在某个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生根发芽,开出无限感动的繁花。

在乡村

文/沈天鸿

秋雨打湿的土地突然沉寂了下来,它上面生长的晚稻、芝麻、玉米和红薯,都显得特别宁静,仿佛知道,经历了漫长的夏季的干旱之后,这场浇透它们的秋雨,预示着它们生命结束的时刻已经不远。

我无法揣摩它们此刻的心情。它们是植物,物种不同的鸿沟,我和它们都不可能跨越。我对它们怀有的复杂情感,仅仅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它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也无法向它们表达,而无法表达和对方永远不能感知的情感与思想,没有任何价值。但人是一种自行其是的动物,我也不例外,因此,面对着它们我仍然若有所思。

在这些植物们之间,远远近近散布的是大大小小的村庄,无数扇门在那儿迎着风开着——我熟悉那些门内的景象:室内是比门外阴暗的天气更为暗淡的光线。墙上有细细的电线,电流就在那细细的线中徘徊,不能到达灯泡——现在还是白天,不会有谁开灯的,白天也开灯,那是城里人才做的事情,风从门那儿进来,搅动起像乡村的时间那样慢慢沉淀的气味。这气味很难形容,它总是由泥土、陈年腌菜卤水、干稻谷和木质家具、甚至还有因为太忙而忘记倒的尿桶等等的气息混合构成,而在这样的雨后,还加进了晾在竹竿或绳子上那湿衣服蒸发的肥皂水的气味。不断从大门进来的风,几乎没有停留,就携带着这气味从后墙上的窗户那儿出去了,但室内的这气味不会因此显得减少——它如永不枯竭的河流中的水,有着永不枯竭的源头。这源头因时间的久远而神秘并且难以确认,大约总有几千年了吧,自从有了农业,我想那最初农民居住的茅屋里,应该就有了这气味。但另一方面,时间在这里比它在其他地方明显地慢了下来,它周而复始地循环,就像这气味一直在缓慢地流动,但仍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屋里,没有变化,更没有离开。我在乡村生活的那些年月里,常常从这包裹我的气味,模糊地觉得让我置身其中的夜晚就是千百年来的任何一个夜晚,而我就是那千百年中坐在夜间农舍里的任何一个人……这样的想象有些虚妄,但这虚妄不是来自我,而是来自于这气味这农业的停顿感,要回到源头,无须溯流而上,因为流已经就是源了,或者说,流之外本无通常所认为的源存在。

因此,此刻我看见的秋天中,包含着在它之前有过的任何一个田野上的秋天,这场刚刚下过的雨,既以道路上的泥泞告诉我它是极其真实的,也因为它是“曾经”下过的雨而变得迷离恍惚——任何时刻,唯一立即就可以确定的真实总是那个确定者自身,现在,这个确定者就是我,我加快加步朝一个村庄走去,但我仍不得不时时停下来,在路边的草上擦去粘在我鞋上的泥土……

气味

文/黎戈

爱上了李医生的果萃面膜,果冻状的,价廉,一气囤了两罐,保湿效果平平,但那个气味让我觉得很幸福。是一种草莓酸奶的甜香,有点嗲,有点糯,能引发食欲的软香,似曾相识。但今天早晨,我才从记忆库里调出来类似的香型,是小时候用的一款圆珠笔,那年特别流行香水笔,用它写作业,贴近本子,能嗅到甜甜的花果香,但是它笔径粗,很耗油,一下就用完了。我曾经用它勾画过一本《朦胧诗选》,那个青葱的夏天,就是这个气味。

很多气味让我喜悦。比如四月间的空气,新叶初萌的清香,台风过境后,被摧折枯枝的草木味,风雨欲来时,微潮的水汽,会想起某次在沿海城市的旅行。又如青草的气味——每年春夏之交,物业公司都会来割草坪,那几天,就有浓浓的草汁味从楼下飘上来,正逢换季,晒冬衣,试新裙,捂了一个冬天的肌肤,都可以见光,一闻到那种饱含阳光的草香,我就非常雀跃。还有艾草的苦香,意味着端午将至,要架蚊帐,换凉席,喝芦蒿汤,放暑假了。

有的气味,让人坠入时光深处,比如旧书店里,骑马钉的锈味,还有年久失修的教学楼里,轻尘的气息。当然不愉快的气味也有,清凉油味让我紧张,可能因为我有考场恐惧症,过去有个同学特别喜欢用这个醒神。另外酒精味道让我恐惧,自小就晕针。

还常常把气味和人对号入座,比如表姐是甜的,我妈特别节俭,常常把表姐穿小的衣物拿给我穿,我一直诧异她衣饰上有种特别沉静的甜香,后来才知道是樟木箱的气味。爸爸过去抽三五烟,烟草的微薰,特别能激起我对男人的欲望,可惜成年后交往的异性都是不抽烟的。

男人的气味很微妙,有的像勃发的小兽,有的像煮开的新鲜猪油,有人的汗臊味很性感,而有人则感觉不洁。美国监狱把男犯的汗液涂在女犯的唇颚上,用以治疗后者的月经失调,据说效果显着。约瑟芬即使在大战时,也要园丁穿越封锁线为她搞玫瑰花种,每次拿破仑来之前,她都要铺满地席,说是玫瑰的香气是最催情的。路易十五更加疯狂,干脆把鸽子浸在香水里,到黄昏再让它们扑簌飞起,扑腾出香雾。《慢船去中国》里的简妮,把鲁克身上的喷剂气味理解成金发男子的体味,进而美化成异国情调,分外陶醉,后来她在另外一个美国人身上也嗅到了这个味道,马上就哭了,原来这只是再庸常不过的廉价清新剂而已。

林黛玉当然是药香,精神化,又没有烟火气,薛宝钗自然是冷香,表面一团热闹,实则性冷不可亲。低温的香,总是让人觉得很洁净,比如薄荷味的口香糖、茶香的牙膏、柠檬味的洗衣皂,我一点也不奇怪安妮宝贝吃素菜,喝清水,用苔藓味香水,这些和她清冷的语境,是配套的。世界上最温暖的香味,是孩童的乳香,皮皮小时候穿的罩衣,洗过很多次,但奇怪的是,这种体味,就是清淡而执着地徘徊不去。

《薰衣草》里,陈慧琳是个调香师,她能高妙地调出记忆里的气味,用以治疗落寞妇人的中年苦闷,失意男人的内心隐创,也能为自己疗伤。《匈牙利之水》里,我和 “A”,为了寻觅美好的旧日,就各自收集过往的气味,比如“雨后的树林+猪肥+芒果酸=当兵时的情人”,还有“栀子+奶香=同桌的你”,最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游戏就是,试探对方由气味激起的回忆。 “A”闭上眼,“我”拿起一朵夜合花放在他鼻下,“嗯,童年时的外婆,每到黄昏,快吃饭时,她就去摘夜合花。”然后“我”闭目以待, “A”拿起一张传真纸,“我”沮丧地说:“办公室,加夜班。”

淘宝上有卖收集日光的瓶子,我希望有人发明收集气味的器物。有了气味,不用再害怕得老年痴呆,只要这些味道还留存世间,我就可以像看电影一样,回放自己的一生。

榴莲的气味

文/孤舟簔立翁

近日,女儿回家买了一大堆水果。进到客厅水果刚一落地,家里的小猫就冲了过去,围着水果还没有转上一圈,嗖的一跃跑开了,嘴里还咩的叫一声,意思是说,吗呀,这是什么破东西啊难闻死了。我知道小猫一定是闻到了榴莲的气味,在女儿来之前与爱人的通话中说到了榴莲。我笑着对小猫说,猫猫,跑也没用,这一周恐怕咱俩都得闻这臭味了。

迄今为止,我始终搞不清楚,这么难闻的榴莲竟然被称为水果之王。我第一次真正见到榴莲是九十年代初期。一次,同一个办公室的女同事,用一个小饭盒,把切好的小块榴莲带到了单位。这是他爱人到香港出差特意带回来的。或许她知道榴莲的味道难闻,一个上午她都没有提及此事,直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才拿出来让大家品尝。她的小饭盒盖一打开,整个办公室立刻弥漫了榴莲的气味。同一办公室的男同事对此都避而远之,只有女同事边吃边议论,大呼好吃。一个下午,办公室里的榴莲气味始终没有消散。一位到科里办事的同事,进了办公室,鼻子一抽,顺口说了一句,哈哈,中午吃臭豆腐了。立刻引得科里人员开怀大笑。

随着经济的发展,直到二十世纪初,榴莲才开始进入内地市场,但是它的价格却非常的昂贵,一般人消费不起。一般的小商店没有这种水果,只有大的商场才能见到。在商场里它摆在显眼的位置,而且是切成一个个小块来卖。买这种水果的绝大多数是年轻的姑娘,男人们则少有问之。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市场上的榴莲逐渐增多,人们不仅是小块的买,而是整个的拿了。少数人不仅是在国内吃,更是到原产地尽情的吃。关于吃榴莲的故事,最有趣的是单位里的张部长了。他是典型的南方人,老家是扬州的 。此君平时就注重养生,烟酒不动,水果小零食不断,生活习惯与北方男人恰恰相反。大约是一二年左右,他与爱人一起到东南亚旅游,回来之后,给我们讲了一个他吃榴莲的小故事。他说东南亚太好了,那里的水果品种多的让人难于想象,就是一天吃一种,一年的时间你都吃不完。但是有一种水果,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吃了,那就是榴莲。问他为何?他说在新加坡吃伤了。

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这样,他与爱人从入住的酒店乘车到新加坡的一个农贸市场,一是想看一下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二是随便买点水果。两个人在市场里转了一大圈,最后决定买一个大榴莲,带回酒店慢慢享用。他们拎着榴莲准备上车的时候,被拦下了,被告知榴莲不能够带上车,这会影响其他乘客。怎么办?好端端的一个榴莲总不至于扔掉吧,那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买的。随即两个人决定把它吃掉。夫妻俩人就地在公园的僻静之处,坐下来开始一点一点的吃这个大榴莲。一开始还行,慢慢的就吃不动,扔了可惜,吃又难受,一个榴莲两个人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到最后连打嗝都是榴莲的气味。为了消除异味俩人又买了矿泉水,又是簌口又是喝,倒酒店之后晚饭都懒得去吃了。他说回来之后,家里再也没有买过榴莲,现在他见到榴莲就有点反胃。

听着他的讲述,我都替他俩难受,如果是换成两个身体硕壮的北方人,可能是小菜一碟,让两个斯文瘦小的南方夫妇,一次吃一个大号的榴莲确实是有点勉为其难。他说的是实话,一个人对一种食物,产生了心理反应之后,一段时间是很难消除的。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到同学家去吃山杏,两个人在树下,酸甜的杏子一个个快速的往嘴里塞,不等第一个咽下肚,第二个已经进入了口中。直到,吃到了快吐酸水了才算结束。从那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去碰这种水果,现在来想那也是和他一样吃伤了。

现在的水果市场,可以说琳琅满目,看的让人眼花缭乱,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曾经按克计量买的榴莲,现在是按斤买按个卖。真可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尽管我不喜欢吃榴莲,但是通过榴莲的变迁可以感受到中国的巨大变化。从以往人们买一斤苹果都要掂量的年代,到可以随意品尝水果之王的今天,也就是短短的几十年时间。

是榴莲多了吗?还是降价了?都不是。稍微理性的思考一下,其答案,应该是人们富裕了有能力消费起这种高档的水果,应该是国内经济发展与世界接轨的结果。坚信,在不远的将来,人们不仅是坐在家中吃榴莲,而且还能够坐在榴莲树下,一遍品尝着美味的榴莲,一遍欣赏着异域迷的人风光。

2022年1月26日

气味

文/雍正

2013年的初秋,太阳异常的毒辣,就像13岁的我浮躁、暴躁。

在我记忆中,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都有被偏爱的时候,唯独我没有,从来没有。

那个秋天的第一节体育课,怡逢学校检查仪容,身边的人被一个个抓走,我忐忑不安,不停用手抚摸前额。他们被摁在椅子上 ,地上都是他们被理掉的头发,指使这一切的,是站在边上那个高大年轻的男人,他双手插在兜里,缓慢地在队伍中来回踱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我像许多人一样低着头, 那缓慢又规律的脚步声使我愈加焦虑,我闭上眼,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听到有人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出于本能我立马抬起了头。 我闻到了一股茶味,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额头上有着和我一样的伤疤,他没有让人理掉我的头发,他说学校理得不好看,让我周末自己去外面理。我惊讶于他如何得知的我的名字 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他走远了,茶的气味也随之散去。

我理掉刚长出的刘海,露出了额头的伤疤,我看着镜子,转轻地抚摸它 似乎又闻到了茶的味道……

天气渐渐变冷,失眠困扰了我无数个日夜,在课桌上我沉沉睡去。梦里我闻到了浓郁的茶香,同时额头微凉的触感使我睁开眼睛。豚胧中有高大年轻的男人在抚摸我的额头,我的意识渐渐清醒,他走向了别人的座位,那个座位上趴着同样睡着的小孩,他拍了一声桌子,响声震耳欲聋。 他手上暴起的青筋一直蔓延到胳膊,那个在睡梦中被他拽起的孩子, 低着头默默啜泣。班上瞬间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他在班上缓慢地来回踱步。我疑惑的看向他,刚好对上他的眼神,他没有停下脚步,却轻轻对我点了下头。皮鞋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很轻, 但凄厉又刺耳。那时候 我的个头才到他的胸口。

已经是深冬了,而我的脾气依旧如盛夏时暴躁。物理课上,我掀了课桌,和后桌打了起来,是我先动的手,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被请了家长。

办公室里,物理老师在骂我、班主任在骂我、 我的家长、对方的家长都在骂我,他们好凶,却都无法压制住我。当年不甘示弱的我 ,扯着嗓子和每个人轮流嘶吼,好几张嘴、好几张凶恶的面孔。使我忙得焦头烂额,每人都在吼叫,只有一个人 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站在那里旁观。恍惚中头上又有了微凉的触感,我竟奇迹般安静下来。周围的骂声仍持续着,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又轻声唤了我的名字把我带出了办公室,让我脱离出那个困境。我靠着走廊的栏杆,他就站在我的面前,轻轻地抚摸我的额头,茶叶的味道随即将我包裹,我不知他是否发现了我们额前一样的伤疤,他离我很近, 我几乎可以细数他的胡渣,传言中他是个很凶的人, 可我并不怕他。他低声问我“你这是怎么了?” 我听得很清楚,那是我13年来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这不是对别人说的,是对我说的,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我为什么如此伤心?我笑了, 我又哭了,他用那只微凉的手抚摸我的脸颊我的额头、和我的泪水。他返回办公室制止了还在高声呵斥的班主任,随即大发雷霆,训斥我的后桌,我的泪水在他手上风干后,使那只手更加冰凉,不停涌出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拼命吮吸着茶的味道以此确定他没有走远,那一次,他是那样高大,意气风发。那一次,我的个子到他的肩膀。

刘海又遮住了我的伤疤,我几乎模糊了他在我生命中的角色, 我忘了他并不是我的父亲,他还有别的学生,小孩子的嫉妒心总是很可怕, 我无法接受他将原本属于我的关怀平分给别人,凭什么呢?他在走廊叫住了我,把我拉到跟前,依旧用手抚摸我的头, 高大的他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孩子们看到他全都四散奔逃。他撩开我早已长长的刘海,捋着我的眉毛,说:“理发吧,好吗?”几天不见,一开口却是叫我理发!我甩开他的手。喊了句关你屁事后就跑开了,我偷偷回过一次头,他依旧站在原地,还在看我,可他没有叫住我。

而后,我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 -烧了他家门前的对联 ,且毫无犹豫。我有个帮凶,我们被抓个正着,他手上的青筋又暴起了,长长的衣袖让我不知它们究竟蔓延到了哪里。他抓着“帮凶”严厉地责骂,我站在一旁忐忑不安。不安他的嗓子,不安那沙哑的喉咙 撕扯的声带…“帮凶”哭着离开了,他走到我的面前,挡住了身后的光,那些青筋不知在何时已悄悄淡去。我没有抬头,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轻轻地叹息:“坐吧”他坐下泡了一壶茶,那是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原来那味道 叫做大红袍。我看着他的额头,逐渐袭来的沧桑增加了他的皱纹,使他额头的疤痕愈发明显。他没有责怪我,我却捧着那杯茶泪流满面。那一次 我的个子到他的喉结。

可我这样一个孩子,居然因为害怕以后没脸回学校看他而开始努力读书,只是在初三那年才幡然醒悟,也不知道算不算晚。我是出了名的叛逆少年,别班的老师都不让学生和我玩,免得玩物丧志。我害怕看到他失望的表情,每次月考他总私下把我叫到办公室第一个查我的成绩,每每想起他紧皱的眉头,我都不敢半途而废…

他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我早都习惯了生命里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却忘了终有一天这样的陪伴会到尽头,果然, 有朋自远方来, 又奔赴远方。后来我也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一类校,没有走上歧途,算是有了见他的资本。

亲爱的您啊可否知道,我之所有,我之所能,都归功于你。现在的我一事无成,只敢藏匿于人海。即便他日相遇,我也不敢抬头。

希望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他变老了,2018年的现在,他已经40岁了。毕业后的这些年来,我没有了一点儿脾气,成了一个安静的人,也许是少了他的庇护,我没有了任性的资本。如果可以 谁不愿永远做个孩子呢。我已经记不清他的脸了,屡屡回忆起,都只有模糊的轮廓,还有那无论何时何地闻到,都会使我为之驻足的味道——大红袍。

气味

文/梅莉

五月去乡下采草莓时,看到田塍畦间到处是自由生长的菜花和碧绿清亮的草头,看得我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农人对我们说:“草头你们要是喜欢吃,尽管摘好了,不要钱的。”于是,几个主妇就兴致勃勃地弯腰摘草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使人神清气爽,我贪婪地深呼吸几口,多么喜欢这乡下的春天,这使我想起小时候故乡的味道。

忽然,女儿皱着眉头跑过来说,老妈,为什么这里老是能闻到一股臭臭的啊?我再做深呼吸,哈,闻出来了,是沤肥的气味,便想起农村的一句谚语:“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也许越是空气纯净度高的地方,越能清晰地分辨出各种气味。这里有菜花的清香,草莓的甜味,还有庄稼施肥后的臭气,这就是地道的乡村的混合气味。女儿从小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长大,她早已习惯了空气里的香水、面包和咖啡味。

想起那年夏天在富士山的五合目,空气新鲜湿润得如同一件珍贵透明的羽衣,仿佛伸手可及。这时,导游说,我给你们每个人发一个塑料袋,做什么用呢?你们每个人都装一袋这里的空气带回家吧,富士山的空气那可是能卖钱的!不信你们马上去商店里看看,每家都有明码标价出售富士山的空气罐头,价格可不便宜哦。我知道富士山的空气罐头是在张小娴的小说里。男主人公在圣诞夜的富士山下买了33罐空气罐头,此后,他每天送一罐给心爱的女子。我以为那是小说虚构的,没想到这里还真有空气罐头可卖。这时,不知道是哪个游客说了一句:“好的,我们把富士山的空气装回家后,让家人闻闻,他们一闻,会说,咦,怎么有一股马粪的味道啊?”惹得大家一阵哄然大笑,可不是,不远处有一个供游客骑着上山的马群,正散发出浓烈的牲口气息。

正是这强烈而鲜明的气息,让我至今仍记住了富士山上的空气。如果没有马群,那里的气息在记忆里也会随时间淡去了吧。

忆起当初青春年少,找男朋友也暗自定下各种标准,其中一条竟然希望他会抽烟,觉得这样才更Man,真是匪夷所思。仔细想想,还是因为父亲爱抽烟的缘故,他身上总散发出淡淡的烟味,我觉得这气味真的好闻。尤其是父亲抽烟沉思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好像一个哲学家。后来嫁的老公不会抽烟,我还曾建议他学抽烟呢,幸亏他当初没听我的!不过,他即使不会抽烟,我觉得他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的。难怪有人说,若是爱一个人,必先从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开始,这叫气味相投。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他,那么必定先厌恶他身上的气味。

记得辛晓琪有一首歌叫《味道》:“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北京的三里屯、上海的田子坊内都有气味图书馆,只是里面卖的不是图书,而是各种味道的香水,其外形像一本本精致的图书。这世上有许多气味使人百闻不厌,每个人都有他喜欢的气味。我有个闺蜜特别喜欢闻薄荷的清香,还有一个更是匪夷所思地爱闻汽油味,究其原因,一个从小家里就种植薄荷,一个是从小就坐在爸爸的摩托上,陪他一起去加油站加油。

世上美好的气味有很多,婴儿身上的奶香,春天野菜的清气,妈妈衣袖上的烟火味,爸爸身上的烟草味……记忆中留下来的气味,一定与你深爱过的人和事有关,才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随风飘散。

有些气味,值得你用一生去珍藏与回味。

教养的味儿

文/贾甲儿

那个人把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架最底层,然后用钥匙悄悄把门锁上。邻居曾以为他一直待在家里。

那个人站在黄色安全线以外,静静排队候车,虽然车站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个人在车上站了足足一个小时,尽管“老弱病残孕专座”就在他旁边空着。

那个人下车后轻咳了几声,走了2分钟,终于找到了垃圾箱。他把咳出来的东西吐到手帕纸上,严严实实包好,稳稳当当地放进“不可回收类”垃圾箱内。

那个人出了阅览室。他把报纸按页码排好,走到门口,将报纸端端正正放到了3号报格上。

那个人去了书店,把一本厚厚的小说从书架上拿下来,躲到一个很少有人抵达的角落,默读着。

最后,那个人笑了。这本小说某页的第三自然段中这样写道:“那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宛如一阵轻柔的风。风过后,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串气味,香香的气味。你可知道,这气味是他们身上特有的味道。这种味道的名字叫做教养。”

故乡的烟火气

文/九满

去年冬天,我回到了故乡。

一回到家,感觉"年"的气氛在空气中流传,像是从内心淌出来的一样,感觉太阳也有别于往常,黄黄的光芒在屋里屋外泊出一汪热闹。

那天晚上,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鞭炮声就铺天盖地了,一波一波,爆响在村庄的黑夜里。厨房里,母亲和二嫂奏响了锅碗瓢盆的交响曲。

一会儿工夫,一股鱼的腥味夹杂着稻柴的气息,"扑"一下进来,涌满我的睡房。紧接着,大量投放的辣椒起了作用,腥还是腥,但却变得有些诱人。渐渐的,气味厚起来了,起了浆似的。再接着,紫苏啊,香葱啊,一股脑下去,气味就像爆炸,"蓬"一下起来了,灌满房间的边边角角。一瞬间,那相当丰富,层层叠叠,密密实实的气味,突然就柔和了,洋溢开了,那是添上水的缘故。

对了,水煮鱼。小时候,一见到母亲做水煮鱼,我便垂涎欲滴。母亲系着围裙坐在灶膛前,灶火将母亲的每一条皱纹、每一丝银发都映得红光闪闪。母亲揭开锅盖的那一刻,她疲惫的身影和花白的头发顷间就笼罩在白色的水汽里。我接过盛满鱼汤滚烫的大瓷碗,嘴里"噗噗——噗噗"地吹着气。然后,坐在门前的小矮凳上,遥望着天边的血色晚霞,看着忽而从眼前掠过的鸟雀,呼吸着弥漫在空气里的鱼汤味儿,才发觉童年的味道是暖暖的、鲜鲜的、香香的。多少年来,这种味道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还沉醉在水煮鱼的香味里。菜籽油炸锅的香气又上来了。渐渐的,气味就浓郁了,似乎要拉开架势,大干一场。紧接着,红枣就带着一股子冲劲,一层一层地打过来。这些气味在睡房里澎湃起伏。

炖鸡,千真万确。没有那么多配料的杂味,但是,这炖鸡的香味却又要比记忆中的炖鸡浓厚多了。好像有一种力量,将这鸡的原味,突出了一把。是什么在起作用呢?再细循着那股炖鸡的香气找下去,我终于觉出了:炖鸡里放了几只鲍鱼。于是,炖鸡的醇味潺潺地流淌过来,好像将那火爆劲夯实了,沉住了气,一点一点来。

炖鸡,是母亲的绝活。多少年来,岁月完成了无数次华丽的转身,不变的是盘桓在故乡灶头上那温馨而醇香的炖鸡,以及伫立在一柱热气蒸腾背景中的母亲。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它曾不知疲倦地给我以听觉、嗅觉、视觉的全面冲击,以它的毫不张扬的质朴与实在、温暖与美好,滋养着我。这加了鲍鱼的炖鸡,更是融入了浓浓的仪式感,给人以富足和尊贵的味道。是小康生活的气息,更有一种盛宴的味道。

突然,冲过来一种熟悉的气味,让我从记忆的云霄回到现实。这股子气味由弱渐强,转瞬间,满屋都是。它带有一种纯朴、涤荡的意思,将室内所有的浊气都熏灭了。整个清晨沉积下来的气味,被它扫得干干净净,使房间里渐渐肥厚起来的空气清新了许多,也爽利了许多——久违的香大蒜熏香。现在,我真的认可它的"香"了,或者,不叫香,叫"芬芳", 大蒜的"芬芳".

随后,腊肉的气味夹在大蒜的清香里,悄悄地进来了。它这么蹑手蹑脚地跟进来,似乎带着些试探的意思,以为我多年不闻不问,就把它给弄丢了。用稻草、木屑熏陶过的腊肉,那气味呀,就好像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似的,唇齿之间,都是。细品,童年的味道,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都在这腊肉的香醇里。

正在我准备起床之际,进来一股淡淡的米饭的焦味。显见得是饭熟了。它的香气是那么重,又那么稠,倘若不是柴火加大锅大火地轰炸,是很难达到这种效果的。小时候,不管我藏在哪里,游戏结没结束,天一擦黑,烟囱里冒出烟来,米饭的焦味,就是游戏的终止符,我就会从甘蔗地里出来,从草垛里出来,从树上遛下来,顺着那焦味---回到母亲的身边。

开饭了。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我打开那支存放了多年的53度飞天茅台酒,茅台酒的醇香便像脱缰的战马,带着一股子蹿劲,满屋子乱蹿,那叱咤风云的气势,有一种浮华的意思在里面,和农家的风格大相径庭。于是,屋子里的香味就变得尖锐了,而且带着一种异端的气味。它飘在那里似乎有些离题,可其实却是突出了主题。这些年,正是因为这些"异端"不断地渗进来,故乡农民的心态和生活追求才成了都市的山寨。

唉!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在家过年了,今天,这个注定今生难忘的清晨,家人合奏的这曲《故乡的烟火气》,混合着情感与童年的味道,带着古意,像激越的水龙一样,冲刷着我脑子里的积垢,使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让我渐渐兴奋、激动,让我沉浸在那生机勃勃的"年"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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