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 | 我和母亲的“战争” |
释义 | 小时候,我其实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大概源于母亲家教特别严格。但在学校,我并没有因为乖巧受到礼遇。喜欢调皮捣蛋的男孩常常以欺负我取乐。他们有时候把我的书藏起来,有时候将我的铅笔掰断,更多的时候是拦在回家路上扯断我的书包带。我常常以各种形式的挂彩回到家里。母亲还不允许我哭,她的理由好简单,人家欺负你,你要想想自己的问题。有一次我顶嘴:“我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说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顶嘴的结果是,晚餐姐姐有荷包蛋,我只有咸菜。 后来,有一次我们村口放电影,女同学给我出了个主意,趁黑灯瞎火用棍子袭击经常欺负我的一个男同学。我胆小,没敢用棍子,改用指甲在男同学脖子上狠狠挠了一把。第二天,男同学和他母亲一起来到我家,在我母亲面前很夸张地“晒”了脖子上的血痕。母亲脸都气白了,不由分说揍了我一顿。我透过泪光看见男同学得意的笑,对母亲的怨恨像火苗一样直往外窜。我觉得她不惜牺牲我的颜面,为的只是维护自己的公正形象。等男同学走了,我用号啕大哭表示抗议,母亲一点哄我的意思都没有,之后连着好几天我都没搭理她。 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掉到了水塘里,脖子上伤痕还没完全消散的男孩拼命喊人,把快没顶的我救了上来。男孩的脚崴了还咧着嘴冲我笑,我才知道母亲是对的。 长大后,听心理学家说,经常欺负你的男生是潜意识喜欢你。我疑心做会计的母亲是懂心理学的。“以暴制暴是最无能、最没出息的;至柔至暖才是大智慧。”母亲的话我一直记到今天。 做人民教师一直是母亲的理想。她说会计是历史帮她做的选择,她完全没有办法抗拒。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遗憾,她办过幼儿园。那时候是大集体时期,村民早出晚归下地干活,孩子们没人管,像出笼的鸟到处乱飞,到处惹事。母亲利用村部学习室,从家里搬了些桌椅,把还没有被正式关进学校的孩子集中起来,教他们唱歌跳舞,给他们讲故事,带他们做游戏。母亲最牛的是唱歌和讲故事,再调皮的孩子一听她开唱和开讲就会安静下来。母亲还会组织节目会演,全村人集中在村口欣赏自家孩子吹拉弹唱,沉浸在快乐中。算来母亲应该属于我们村最早的志愿者了,这直接影响到我的价值观——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需要金钱和物质上的回报,有时候精神上的反馈来得更震撼。 母亲对教书育人的执念也直接影响到我的职业选择。那时候,我一心想做记者,初中就偷偷写稿投稿。尽管那些稿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就没再回来,但我还是写得热火朝天。母亲一方面很骄傲老师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在班上朗诵;一方面又不断向我灌输当老师是如何伟大如何美好。在我毕业的时候,从她的幼儿园出来的学生一个做了中学校长、一个做了小学校长。她的骄傲从我们家屋前屋后膨胀到了亲戚邻舍家的屋前屋后。看她那爆棚的幸福感,我哪里忍心违抗她的意思,最终用母亲的话说“光荣地走上了讲台,做了天底下最阳光的工作”。 有段时间我迷上了网络写作,鬼使神差地想要辞职去某文学网站。我以为只要没人特意跑去告诉母亲,她至少不会很快知道。她退休之后,除了打起精神隔三岔五在傍晚时分到附近公园走走,其他时间都会待在家里,听听音乐,看看电视,接听来自全国各地从幼儿园走出去的学生电话。大部分时间她则处于瞌睡状态,虚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有太多娱乐的奢望。 但她的学生校长太多事了。我知道他到过我家,所以,那天晚上我在外面逛到很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我估摸着母亲应该深睡,所以,我没有任何防范地打开了家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客厅的灯突然亮了。灯光下,母亲端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 “你说,书教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辞职不干了?这究竟是为什么?”母亲的眼光坚定,语气平和。 “不喜欢了呗。”我轻描淡写地答了句。 “你是说不喜欢了?孩子,生活不是儿戏,能由着性子来吗?”母亲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继续忍受那种一日重复一日的生活?” “忍受?你竟然把教师职业说成了忍受?我心心念念念了一辈子的讲台啊,你不晓得珍惜幸福,你反而,你……”母亲一时激动,血压飙升。 我赶紧扶她到沙发上躺下,一转眼发现茶几上摆着一本影集,封面上赫然写着:教书育人,代代相传。 翻开影集,从她教幼儿园的照片,到我上讲台的照片;从她的学生获奖的照片,到我的学生获奖的照片,一张一张,整整齐齐。我知道,那是一个一个的光阴故事,美丽而生动;那是一段一段的风雨同舟,温暖而有力。 母亲又一次赢了!是的,和母亲的“战争”,我从来没有赢过。她赢,赢得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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