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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村里游荡

文/曹春雷

鸡,是村庄家禽一族里最不安分的。它们喜欢游荡。一个家里,总有那么一只或几只,不肯在院子里老老实实呆着,吃主人撒下的粮食,而是一门心思想到院子外面去,就算院门关着也拦不住,扑闪起翅膀,一下就飞到矮墙上,然后落到外面的林子里刨食。刨着刨着,就跟着别的鸡到远处去了,黄昏时也不知道回来。

那时我在乡村生活着,还是个孩子。夜色渐浓,家里的炊烟逐渐矮下来,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开始数院子里的鸡。查来查去,总是少那么一两只。于是,母亲的目光便会转向我。

不情愿的我,走出院门,在村里的大街小巷,学着母亲"咕—咕—咕"的声音,唤鸡。但鸡总是不肯回应我。我只好到左邻右舍挨家挨户询问:"二大娘,我家的芦花鸡跑到你家来了么?""三婶……"但她们数完自家的鸡后,回答总是让我失望:"我家的鸡正好啊。"

我慢腾腾地回家,沮丧地向母亲报告。母亲却不很着急,说,没事,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呢。她说得往往都对,第二天一早,母亲一开院门,那只走失的鸡就急急地挤进来。它去了哪儿,怎样度过这一夜的呢?不知道。

有老母鸡产蛋时,也喜欢东游西逛。在院外的柴草垛里,草丛里,树下,有时还会跑到邻家去,下了蛋然后跑回自家来,一个劲地"咯咯哒,咯咯哒",邀功。这时母亲会高兴地去鸡窝,却找不到鸡蛋,知道这鸡又把鸡蛋落在外面了,便出门去找,一般总能找得到。有时邻居也会捧着鸡蛋来,说,你家的鸡又到我家下蛋了。

别人家的鸡也会到我家串门,顺便下个蛋。母亲也会找上门去,把鸡蛋送回去,左邻右舍的鸡,谁家的她不认得呢。

狗也喜欢在村里游荡。白天是它们的自由时间,爱到哪就到哪去。它们在大街小巷溜达,谈情说爱,碰到村外的陌生人来,就龇牙咧嘴地吼上几声。炊烟升起时,它们乖乖的,各自回家。它们知道,夜色来临的时候,便是主人需要它们的时候。

喜欢在村里游荡的,还有孩子们——当然,这是说村庄物质还很贫乏,电脑还没出现,没有太多作业的年代。他们在街上疯玩,你追我,我追你,玩捉迷藏,跳方格,滚铁环,捉弄一只看起来很老实的狗,追赶一只摇摇摆摆走路的鸭子……

许多年后,我在城市怀想村庄时,脑海里总是浮现这样一幅画面: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一群孩子游荡累了,饿了,随便推开一扇门,嚷一声"大娘""婶"或者"奶奶",说一声"我们饿了",便会有饭菜端上来。

这些孩子中,有一个是当年的我。对一个从村庄走出来的人来说,他的一颗怀乡的心,总是在记忆的村庄里游荡。

静静的木屋

文/刘燕成

外面,是竹。竹里,有风,风声沙哑。傍晚的棒槌坡,有燕儿,低低飞翔。坡梁里,静静地,木屋站在那里,廊坊上似乎还晾着他的衣服,或者,是他一直舍不得丢弃的那床泛黄的草席罢。他还在家的,我喊,阿伢(父亲),伢……没有回应声。我静静地,站在柴门外,没有人,给我开门。他在哪里去了,到姨妈家讨酒喝去了么?或者,还在山梁上,放着牛么?

木屋的木柱上,还挂着过年时的红联,对联是我写的,一笔大,一笔细,潦草,疯狂。他从柴门进来,放了肩上的锄具,走到我面前,斜着眼,看了看说,写认真点,是过年呢。然后微笑着,关门进了屋。不一会儿,屋梁上便升起了一缕缕细瘦的烟,是他在点燃了夜宴的炉火。接着,他取下那两块用竹鞭穿的贴锅布,端出一鼎黑亮的土锅,参了水,倒进了米,拌匀后,放到撑架里烧,直到饭熟。

大抵我10岁起,他就这样了的。半边当爹,半边做娘。天没亮,就出门,天透黑,才回到木屋来,草草地抹一把澡,累了,连澡也省了抹。但饭,他是一定要做的。他说,再难,我们也要好好活下去,为你死早的娘。

渐渐地,别人的炮声不断炸开了,可以看见冲天的炮火,远远地穿过木屋外的竹林。许多欢歌,在村子的那边,或者这边,飞扬。过年了,能不高兴么。他端出了酒,放在火炕边,然后又摆放了三个泥碗,斟上酒,一个给母亲,一个给我,最后那个,是他自己的。他爱喝酒,酒是他自己酿的,偶尔,木屋里没了酒,他便到隔坳那边的姨妈家借酒喝,半月后,归还。他抬起酒,说,满崽,喝!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我一直坚信,我的酒性,以及,我为人的秉性,准是得了他的真传,要么,我不会那么多的爱酒,吃酒,像喝水。

他是1947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八日出生的,他出生时后就被套上了"富农"的高帽子,别人骂他是剥削阶级的子女,是"四类分子".

他天生聪颖,从小就长心眼。据说他曾偷偷地观摩老屋上坎的吴进士写过不少字。吴进士家是地主,家境好,读了不少书,是旧社会的文化人,写字深得颜体楷法,在后来的阶级斗争中惨遭批斗而死。我朦朦胧胧的年少记忆里,似乎还记得吴进士家的子孙变卖他家老房子的时候,许多村民背着竹篓去刨挖他家的老屋场,他们想挖出吴进士藏在地下的银子。整块硕大的屋基被挖了米把深,但最终空喜一场,连银子的半边影儿都没见着。我由此而断定后来的吴进士一定是清贫的,倒是那些拆散下来的屋壁木板,刻满了字,或是《三字经》里的佳句,又或是《增广贤文》里的美言。那字一律颜楷写就,雄浑有力,肥而稳健。他看着那些渐渐被人扛往山外变卖的板壁,疑着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凭借偷来的一手好字帮别人誊写过不少酒歌和山歌,他记忆力极好,抄写过的酒歌和山歌都被他记在了心里。他因此特别喜欢玩山,后来他被别人判为"玩山头子"游街示众。不过,玩山仍是他的唯一爱好,只有在玩山的时候,他才不遗余力地将他心中的山歌和才华唱出来。他嗓门大,音脆,有磁性。他的山歌一出口,好几个山坳外都听得见。每逢节日良宵,待得他喝过了半盅苞谷酒后,木屋里,于是到处都塞满了他的歌声。他的山歌不但唱得好,他还能临时应阵,待得别人的歌声还未落下,他的对唱便脱口而来了,一时名播湘黔四十八寨。却因为若此,他惹了祸害了。他无缘无故被人捆绑着拉到了公社,母亲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到处求人,均无济于事。就只是喜好玩山,公社里的领导不知道给他定个什么罪,他被关押两天之后,一个"玩山头子"的罪名便落到了他头上。他后来很少提及玩山的事了,而玩山这一活动一直延续至今。

那年,父母官们决心将玩山这一活动闹大闹红,派了几伙人来请他出山唱歌,他一口回绝了他们。但我后来却常常看见他横着两池浑浊的热泪,不断地翻阅他的那几册手抄歌本,一边翻,一边轻轻地哼了起来。

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仅仅上过小学五年级的他,怎么都想把我送进大学的殿堂。那时,家里早已贫贱若洗了,长年患病的母亲又过早地离开了我们,整个担子都落在他的肩上。交不起学费,我的兄弟姐妹都纷纷辍学了,唯有我,依仗多得的几张奖状躺在他的血汗中继续着学业。他一直希望我初中毕业后考师范学校,做一名老师。他特别仰慕我那位当老师的大舅,大舅是寄拜给了外祖父做干儿子,是母亲唯一最亲的兄长。那时,我常常看见大舅穿着雪亮的皮鞋来到木屋走亲,衣服整洁,挎一个公文包,虽然没戴眼镜,却也显得十分的文质彬彬。他大概也是希望我能像大舅那样,好好地做个老师,清闲且受人尊敬。但是我到底是让他失望了,没有考上师范,没有当上老师。

他留给我许多此生无法忘怀的影子,我常常徜徉在他的那些影子里默默地发呆,这么多年来,是他的那些影子催促着我不断奋进。我刚上高中那年,年过半百的他常常从百里外的老家挑着大米去挤过路客车,把生活费和米送到我上学的县城。那一年寒冬,天气冷得特别早,他担心我在学校受寒,连夜碾了一挑米,抓上他的几件棉衣,送到了学校来。他到学校时我还没放学,于是便找来一张报纸垫在屁股下,一直坐在学校的铁门外待到我放学。我去接他的时候,发现他乌黑的嘴唇不断地哆嗦着,眼光凝滞,脸色青乌成一片,一副及其疲倦的样子,我知道他为了给我碾米,准是熬了夜了。我劝他到我的寝室休息一会儿,可是他塞给我一叠皱巴巴的钱,便回了家。那时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白茫茫一片。我站在校门口,望着他稍稍弯曲的背影,淹没在大雪远处。

他对我的爱总是默默的,无声的,使得我暖融融的,可是许多年过去了,当我细细地回味以前的他,我方才发现他为了那个家所付出的艰辛和苦痛,甚至是孤寂。我到省城念大学后,他更是倍加关心和思念着我,他常常夜半三更难以入寐之际向我写信,他的信是用他那一手漂亮的颜楷写就的,他逐字逐句地向我倾诉独自守在木屋里所遇到的每一件事,有时候他竟然像做报告一样,向我报告家里的禾苗长势,连他半路偷听来的哪家的姑娘在外面跟着别地的男人跑了之类的琐事,他亦是不厌其烦地写进了信里向我诉说。总之,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向我讲。我大学毕业那年,他从木屋七八里外的乡场上打来电话,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满崽,你倒哪里找人去,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担忧我托不着人,找不到工作。我告诉他,我已经有工作了,我便听见电话那端,他格格的笑声。

他上了点年纪,身体每况愈下,原来那个胖敦敦的圆脸,渐渐地被岁月和病魔削减成瓜子脸,手和脚竟然都长出了老年斑。他相信命相,他说他活到七十来岁应该是没问题的,突然间竟长出了孽疾来,他自己也无法预料得到。但他满以为,只要病好了,他一定可以活到命相里说的那个岁数的。

冥冥中,他似乎已经有了先知了。他艰难地伸出那双枯瘦泛黑的手,对我说,你看,我连血脉都没有了,去医院也没用的。2007年4月10日凌晨两点,当我踏上炕上抱起他的身子,我看见他凝滞的眼神里挤出了几滴泪水,我拼命地喊他,可是他再也不能回答我了。

霜里婵娟话秋菊

文/彭兴亮

每逢霜染枫林,云淡秋高的季节,那五色纷呈,冷艳溢香的菊花,也就一枝枝、一朵朵、冒寒威而怒放、迎朔风而盛开了。

菊花与梅、兰、竹齐名,被誉为"四君子",并被人们冠以"霜里婵娟"、"东篱高士"之美称。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中,菊花被赋予吉祥、长寿的涵义。菊花和枫树的组合为安居乐业,菊花和喜鹊的组合为举家欢乐,菊花和松树的组合为益寿延年。

菊花是世界闻名的观赏花卉。我国一年一度的赏菊盛事,从晋代一直沿袭至今。

菊花韵花色极为丰富、灿若云锦。由白、粉红、雪青、玫红、紫红而至墨红;由淡黄、黄、棕黄而至棕红。此外,还有少见的淡绿、红面粉背、红面黄背以及一个花序中两种显着:不同色彩的"乔色",其观赏价值更为高贵。菊中珍品很多。有碧如翡翠的"绿荷",红绿相衬的"绿衣红裳",妩媚动人的"绿水长流",洁如新雪的"白十八",别具风韵的"墨荷",雍容华贵的"锦都春",姿媚韵高"湘妃鼓瑟",灿若纯金的"金龙须"等,都是天姿国色,无与伦比。

菊花的香尤具特色。有人把夜来香的香味比作浓醇的烈酒,那么菊花的香则是淡雅的清茶。如白色的"梨香菊"、橙色的"黄香梨"、菊黄色的"苹果香"等,均香味清雅,令人有出尘绝俗之思。

菊花枝柯婀娜,碧如翡翠。品种繁多,花型各异,常见的有宽瓣型、反卷型、球型、管盘型、勾环型、垂丝犁、龙爪型、舞针型、松针型、毛刺型等。不论哪一种,均婆娑俊秀。具有挺拔的茎、上举的花,因此常被当成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情操高尚的志士的象征。夜间赏菊,菊影淡秀如画,更具诗情雅趣。

菊花的气韵,使历代文人高士赞赏不已,留下无数佳话。陶渊明爱菊成癖,写下许多咏菊名句。一直流传至今,如"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朱淑真诗"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东风",尤为脍炙人口,被誉为咏菊绝唱。此外如自居易的"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陆游的"开迟愈见凌霜操",杨万里的"菊花自择风霜国",韩琦的"莫嫌老圃秋容淡,犹看黄花分外看",所吟唱的都是傲霜秋菊的风韵。农民起义领袖黄巢也借菊以寄托豪情,写诗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域尽穿黄金甲。"

菊花的高尚品格,也博得许多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由衷敬爱。朱德同志生前就常借菊抒怀,他写道:"奇花独立树枝头,玉骨冰肌眼底收,且盼和平共处日,愿将药酒解前仇。"陈毅同志也有诗日:"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染。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

由此可见,菊品之所以贵重如此,不仅在于姿色,更重要的在于她那种不畏寒威、不惧冷风,堪与"月中霸里斗婵娟,"同青女素娥相比的高尚品格。

水磨的吟唱

文/赵梅

一条小河奔流而下,它带着一座座刻有岁月痕迹的水磨"吱扭吱扭",唱着欢快的歌谣。

位于大山深处的迭部县多儿乡洋布村,因村头历史悠久的水磨群而闻名。洋布水磨群据说建于清代,沿用至今。是省内最密集,保存最完整,时间最古老,也是仍在使用的水磨群。

因历史悠久,洋布水磨群已被多次更换、修缮,并逐渐发展到现在的11座水磨,11座独立的水磨坊集中分布在约150米长、15度陡降坡度的多儿河之上。在晨雾中,村寨里升腾起袅袅炊烟,水磨坊里泛起点点水花,洋布人的生活拉开了序幕。

沿阶而下,沿着石块铺砌的道路向前,水流冲击磨轮的声音不断增大,不觉间已经淹没了自己的心跳,只由着腿和着水声不断向前。过桥,行至柳树、青松掩映下依水而立的磨坊。一条木槽将河水引至磨坊正下方的方形大转盘上,转盘隔成许多小格,在奔流不息的水流的冲击之下,转盘飞转,激起水花无数。经年累月,人字形磨坊顶长满了青草,为了保持稳固,临河的一边由两根柱子撑着。水磨一年四季都在转动,冬天枯水期,水磨转动慢,100斤粮食要磨两三天。每年农历三月十一,河水就开了,多年来都是如此,三四月份,村民们便纷纷去水磨坊磨面。

磨坊里昨天雨水的潮气还没有散去,地板上还湿漉漉的,上下两扇大石磨盘在不停地转动着,上磨盘上悬挂着的一个带圆孔的木斗,木斗里的青稞正缓缓流入碾洞里。水槽里的水流飞流直下,冲击木轮旋转起来,带动下扇磨盘转动,这时候,空中的粮斗隙缝打开了,粮食就一点儿一点儿漏到磨眼,被两扇沉重的石磨通过旋转挤压粉碎成面粉,从两扇磨盘的缝里吐撒出来。

在水磨里磨炒面是最让人向往的事了,将新鲜青稞炒熟,随着水磨的飞转,香味便弥散在空气里,炒面是做酥油糌粑的原料,石磨炒面比起电磨炒面味道更浓郁。

洋布村的水磨属于每家每户,有的十几户一座,有的四五户一座不等。自己的水磨自己来管理、维护。这些磨盘也都来之不易,并不是本地打造的,多来自大峪沟。以前没有公路的时候,都是用一根木棒穿在磨碾的孔里,从山上人工转动着带回来。

被河水滋润的村寨,被水磨养育的村民,布满了岁月的味道。这古老的村寨,正一步步踏上现代的步伐。

每年,在距离洋布村3公里的百花滩,各色鲜花都会按照季节依次开放,从未改变。洋布村的建筑都是羌寨建筑,用青石块砌起的院墙上洒满了斑驳的阳光,穿行在巷道里,似乎能听到时光流淌的声音。

在村中央的平台上俯瞰,一字排开的水磨在水花翻涌中蔚为壮观。对面山坡上田间种植的当归、党参,散发着藏中药材独有的香气。

老人们依墙根而坐,温和的阳光照在他们历尽沧桑的脸上。洋布人的只言片语间总是有从前的影子。在以前的困难日子里,磨面都是要有人在水磨坊里守着,怕有人偷面,而现在只要把面放进木斗里就可以不管了,洋布村村委会副主任格次力讲述着洋布村村民生活的真实变迁。

山路蜿蜒,洋布村上世纪70年代通公路,以前洋布村属于舟曲管辖,给国家交粮都靠骡马驮运,后来归属迭部后交到旺藏粮站,从洋布村到省道313线需要走一天时间,而现在1个小时就能走出去。交通的便利拓宽了洋布人生活的路,他们以种庄稼、放牧牛羊的单调生活正在岁月中发生着变化。

晒闹次力是村里第一个做水磨文章的人,他将磨好的青稞、炒面和杂面向外销售,他希望洋布水磨产品能像洋布水磨群一样,引起人们的注意,让村民们的增收路越走越宽。

赛雪槐花香飘远

文/顾仁洋

一种淡淡的,微甜的清香,忽然间直入鼻翕、心脾。"洋槐树花的香味",脑子里立即反应过来。久违的花香不由勾起我对洋槐树的美好记忆。

幼时,家前屋后甚至水塘边长满了榆树、桑树、柳树,还有洋槐树。那时并不喜欢满身"钉刺"的洋槐树,和家乡人一样,习惯地把它称呼为"钉子槐".儿时只喜欢看飘曳的垂柳展示婀娜的身姿,欣赏常青挺拔的松柏伟岸傲立,甚至可以追逐飘飞翻转的榆钱,饱餐一顿红得发紫的桑葚。直到门前的那棵洋槐树伴我渐次长大,我才悄悄地喜欢上了洋槐树。

门前的洋槐树冠系庞大,绿色笼罩着我们纳凉避雨、玩耍休憩的好场所。尤其四、五月间,稻穗一般的乳白色的槐树花缀满枝头,花色洁白无瑕,纯洁如玉,引来无数的蜂蝶嗡嗡鸣唱、翩翩起舞。我喜欢在下雨的时候,搬一张小凳,仰头静静地坐在花繁叶茂的洋槐树下,一边无声地吮吸着淡淡幽幽的槐树花香,一边亲嗅着雨后花草的芬芳。还会轻轻地采摘一两串槐树花,一边拿在手里漫无目的地摇晃着,一边细细咀嚼品味着花瓣,像喝槐花蜜一样让清凉爽口悄然滑落心底。

为什么我们这里每家都栽了那么多洋槐树?我曾经不解地问父亲。印象中,父亲当时一改往日的严厉,拍拍我的额头,平素话语很少的他,那次竟然说了很多很多。父亲说,"洋槐树虽然长得很丑,黑痂满身,树干粗粗糙糙,而且枝条上长满刺,但它就如同吃苦耐劳的农人,无论生长在哪里都不需要人们专门的呵护,无论干旱雨涝,它都百折不挠、蓬勃向上,并且子孙繁衍,生生不息。"父亲还说,"洋槐树主干既紧密又坚硬,可以做很多精美的家具,所以才有‘桑树扁担钉子槐桌子’的说法。"父亲说到最后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槐树花、桑树枣、榆树皮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挽救了多少人的命。当时的我似懂非懂,只是对槐树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再长大才知道,洋槐树有极强的生命力,落到什么地方就长在什么地方。即使那看了令人缩手的"钉刺"也是它抗御干旱的一种自我保护。它从不怨天尤人,无论沃土地、大道旁,还是悬崖边、贫瘠地,只要有一掬黄土都会留下它的倩影。它的根延伸到哪里,就会在那里长出新苗。即使把主干锯掉,主根挖掉,那些细小的枝根照样会生出新苗来。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让我深深折服。

远处,龙爪槐和香樟、剑麻、紫薇等树木在小区、小园自成风景。看龙爪槐绿意盎然、虬枝纷繁,也有一串串槐花含苞待放,可我总觉得龙爪槐更像名家闺秀,妖冶华贵、风姿绰约,不过毕竟少了一份村妇的质朴和率真。

童年,醉了似的春天已经悄然逝去。今天,平庸的日子实在太久,再难觅槐花盛开时节繁花满树、甜香扑鼻的热烈。追问曾经有那么顽强生命力的洋槐树今天都到哪里去了?于是,无端地生出丝许伤感,一起怀念起那些莫名消失的本土树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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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9 13:5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