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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 落叶归根
释义

父亲既不吸烟,也不饮酒,更不打牌,惟独喜爱喝茶——茶,如同父亲平凡的人生,淡淡的,散发着馨香!

落叶归根,厚重略带一丝苍凉,秋风起,落叶纷飞,归于大地,像极了人生终老归于一个土丘。大地是人类的根,每个人最终都将归于尘土。人生自是如此,我们的祖辈、父辈,以至于我们还有后人都将于岁月的河流中,由年轻走向苍老,使得生命流失殆尽,留给后人的是怀念,是蚀骨思痛。

乌云突至,布满苍穹!夏日里的雨下得好大好大,从昨晚开始一直持续着。先是电闪雷鸣,暴风骤雨。接着是大雨倾盆,铺天盖地。

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们最爱的父母,永远不会老去,会一直陪伴着我们,成为我们温馨的避风港湾;会永远给予我们以慈爱、以叮嘱、以教导、以智慧,及无穷的力量。直至父亲的骤然离世,才使我真正感觉到生命的短暂,人生的坎坷,命运的无情。我无法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眼前挥不去的,是慈爱父亲被邪恶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揪心场景……

亲爱的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告别了这个世界,默默地走完了他艰辛的五十八个春秋!我忘不了那个令人无比悲痛和遗憾的时刻:2010年6月10日,农历庚寅年四月廿八,凌晨3时。

长久以来,我无力提起那沉甸甸的笔。伤感的情绪在心中层层淤积,痛楚的伤口逐渐结为长长的疤痕。感觉笔尖流淌着的不是墨,而恰恰是泪、是血,是怀念、是叹息、是忏悔,是抹不去的忧伤。

阴霾的天空,细雨霏霏,凉风习习,仿佛黑色夜幕尚未垂落,恐惧的梦魇依然没有苏醒。繁杂的噪音充盈于寂寥的耳畔,使人片刻不得安宁。脆弱的心如同一枚弱小无形的尘埃,游离于郁闷的空气中。一切都被重重雾霭笼罩着,被潮湿细微的水珠包围着。 

1952年11月18日,壬辰年十月初二,父亲王景富出生于吉林省双辽市川头村亲仁里屯。上有两个姐姐,下有四个弟弟。父亲初中毕业,品学兼优,终因家境贫困,被迫辍学。

当时的农村,那种贫穷落后的程度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在长期忍饥挨饿的艰苦日子里,爷爷王生曾经爬过榆树,剥树皮、捋榆叶榆钱儿,回家熬汤喝,饱尝艰辛,历尽磨难,硬是支撑了一大家子人。

打我记事时起,爷爷就在一里地外的林阴(业)队打惊,也就是现在的川头小学所在地,我也偶尔和伙伴们去那里玩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土坯房,屋内狭小,又脏又乱,光线很暗,西墙上挂着几面大镜子,房前有两座泥抹的圆锥顶圆柱身的大粮仓。林荫队当时还养了几头大黄牛,在我的印象里,那牛是我见过的个头最大、体质最棒的牲畜,而且性情温顺,拉车、耕田、打场样样都能干。

每天晚间,爷爷就住在那阴暗潮湿的破土屋里,几年下来,最终不幸染病在床。全家人非常着急,后来终于决定凑钱到城里医院救治。当时爷爷已不能行动,生活不能自理,考虑到乘车不方便,父亲哥几个就想方设法做了个简易的单架,下车、转车时也好抬着爷爷,当时交通不便,其中辛苦一言难尽。这一住院大概持续了几个月,家境每况愈下、负债累累。

新年到来前,我与小伙伴们于川头大队院内观看大秧歌排练。打惊老头拿出一封信出来,东张西望,后来有人指着我说,这是王景富家的孩子。于是,我接到一封信,那老头告诉我赶紧回家交给大人。事实上那不是一封普通信件,而是一则电报。我顾不得瞧热闹了,像领了圣旨一样兴匆匆地跑回亲仁里,将信交到奶奶家。电报是父亲于医院发来的,很简短,大致意思是说,爷爷的病很难治愈,况且家里已实在付不起昂贵的住院医疗费,准备某日接站。爷爷回来了,神志时好时坏,卧床不起,全靠人料理。其间也多亏了二姑的精心伺候,这一躺便是几个年头,最终六十多岁离开人世。留下奶奶与老叔艰难度日,后来搬到四叔家院内,幸亏四叔四婶的照顾。

2006年3月18日晚,年逾八旬的奶奶去世。记得当时我正远在哈尔滨市打工,没能够赶回家去。说来蹊跷,在晚间加班时接到不幸电话消息之前,我似乎已有预感,身心异常不适。鼻液里、痰里竟然带有血丝,头脑眩晕,浑身乏力,提不起半点精神。后来知道,奶奶走得很安祥,没遭受一点罪,也算是安慰了,只是太突然了。

早年,父亲一直在川头大队拖拉机站上班,站内有一台东方红链轨推拉机和一台“28”,父亲经常驾驶东方红。父亲开车耙地的时候,我也曾坐过几次,甭提多舒服多神气了!只是惧怕拖拉机用细绳启动时那声嘶力竭、震聋发聩的噪音,我总是躲出老远,捂紧双耳;待启着后,声音方平稳舒缓。记忆中,我家墙上一直挂着父亲在“农业学大寨”中荣获第一名的镜框奖状。

父亲老实本份,少言寡语,且踏实认真、勤劳俭朴、任劳任怨。机车一旦出了故障,其他同事,常常是躲都来不及。父亲却是主动伸手,不嫌脏、不怕累,不在意其繁琐复杂,苦心钻研,实在弄不懂搞不通时,就想方设法求助于书面资料。就是通过这样长期的实践过程,父亲熟练地掌握了拖拉机修理技术。可惜的是,他那双浸满油污的手,从此却再也洗不出来了,总是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柴油味。

在家里方形水桌的抽屉里,还保存着关于拖拉机修理方面的书籍。抽屉是常常用小锁头锁着的,那是父亲的“百宝箱”。我小时候没书可读,父亲就时常将那机车原理与构图的硬纸厚书拿给我看,那便是我记忆中接触最早、印象最深刻的一本彩色“图画书”。更欣慰的是,父亲允许我在那彩图上用铅笔画来画去,让我想象的翅膀自由翱翔。抽屉里还有一支无锈钢尺,一头是齐头的,另一头则是半圆形的,带一小孔,我常拿它做写作业的格尺,或者用绳拴在孔处,在院子里抡着玩耍,听那尺子在空气中如螺旋桨般呼呼作响。

父亲是十里八村修理农用拖拉机的行家,但对摆弄牲口却是外行。包产到户那年,拖拉机站随着生产队的解体而解散。当时队里分给我家一头小黄牛。那头小牛毛亮体壮,乍一看,着实让家里人欢喜了一阵子。然而有道是出生牛犊不怕虎,黄牛虽小,脾气却惊人的犟。父亲简直拿它没办法,也训服不了它。渐渐地我才知道这牛中看不中用,它既不能犁田,也不会拉车,一打它还往后潲。有一次在大道上,我硬着头皮牵着那头小黄牛回家,结果牛劲儿发作,吓得我一身冷汗,拴在犄角上的缰绳差点没从我手中挣脱。好在路上有人看见,热心帮我解了围,将牛送回家。

终于,父亲同家人商量,将小牛换作一匹白色的老瞎马。老马识途,尽管眼睛看不见,但它套车、拉犁、打场,样样都熟练,而且性子温顺、随和,从不发脾气踢人咬人。于是,夏日里我常常就牵着老马去北沟子边上吃青草,有时甚至还想办法爬到老马背上,而它既不恼也不怒,我自己也感觉特别自在。然而,这马毕竟太老了,用了两年后行动明显迟缓,干了大半辈子,想必也该退休了。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父亲卖了白马,置了一台二手的手扶三轮拖拉机。这回父亲的手艺又派上了用场,驾驶、保养、修理,得心应手、胸有成竹。几年后,三轮换为旧四轮,直至1996年秋,父亲才终于买了一台黄色的、崭新的15马力四平农用四轮拖拉机,光车头就花费了一万一千多元,同时父亲还为我支付了念中专的学杂费六七千元,还要供我弟弟妹妹读书。原本不富裕的家境,日陷拮据。

1998年,我走出校园。尽管读了十几年的书,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我的毕业竟然成了失业,未上岗就下了岗。父亲见我整天闷闷不乐、闭门不出,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可对于老实巴交的父亲来说,一无钱,二无人,没有任何门路,能帮我找份工作。为此,我也确实埋怨过父亲,后来每每想起,内心充满愧疚。半年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独自外出打工。而我步入社会的第一份职业,就是进采石场,上山砸石头……

2001年夏,于初级中学代课,有幸结识了我的爱人。为此,当时父亲心里,喜忧掺半。喜的是,已是大龄青年的儿子,终于遇到了相知的伴侣;忧的是,那几万块钱的彩礼,该如何张罗。为了筹备我的婚礼,向来性格内敛、羞于求人的父亲,不得不硬着头皮,拜亲靠友,以他的正直、诚实、稳重,终于还是凑齐了那笔钱。婚期临近,父亲便请来了司仪主持,摄影、照相,将我的婚礼庆典置办得全村最为隆重。要知道,我那光鲜绚丽的婚礼背后,我那衣食无忧、读书不愁的青葱岁月里,隐藏着多少父亲的无奈、痛楚与辛劳啊!

父亲一辈子,给人家修了无数次的车,却并没能因此而走上富裕的道路,没有赶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每每乡亲们车坏了找父亲修理,无论多忙他都要放下自己手中的活儿,直到把人家的车彻底修好,让他们满意。然而对于报酬,父亲却从不计较,车毛病小就算帮个忙,车毛病大车主给多少是多少,亏了也不在乎,尽管我家也不富裕。我们全家五口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只靠那仅有的两垧半地。

父亲既不吸烟,也不饮酒,更不打牌,惟独喜爱喝茶——茶,如同父亲平凡的人生,淡淡的,散发着馨香!无情的岁月过早地霜染了父亲的黑发。那长年皱裂、油黑且布满老茧的双手,活像干枯的榆树皮。坎坷波折的命运,过早地苍老了父亲的脸庞,摧残了父亲孱弱的身体。残酷的病魔,竟然使父亲再也无法站立起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无法挽回父亲的生命,无法追回时光亏欠他的一切。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后人心底永远无法偿还的债,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父亲同爷爷奶奶一样,悄然地走了。他们就像一片片树叶,离开生命的枝头,随秋风飘落到大地的怀抱。但那些温暖的记忆,深切的怀念,早已铭刻在我的心底,永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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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8 6:0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