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故事

爷爷故事(精选20篇)

村里的“环保达人”

文/赵自力

几年前,从学校退休的爷爷回到农村老家,也把爱清洁爱讲卫生的习惯带回了老家。

村里的环境卫生并不好,人们也没有保护环境讲究卫生的习惯。爷爷发挥当老师会做思想工作的优势,挨家挨户去宣传。起初,大家只是礼貌性地应答,并没有付诸实际行动。爷爷说服村里几个老头老太太,跟着他一边捡拾垃圾,一边拿着着喇叭去宣讲。“润物细无声”,人们慢慢认可了爷爷的环保理念,开始讲起卫生来了。一段时间后,村里的垃圾不见了,杂草清除了,路越来越干净,村子也越来越漂亮。

看到村子环境一天天好转,爷爷又大张旗鼓地家家户户进行卫生评比,还把“最清洁”“清洁”“不清洁”的牌子贴在了大门上。被表扬的家庭自然高兴,一天比一天更干净。被贴上“不清洁”的少数几家自然心生不满,责怪爷爷他们多管闲事。好在村里大多数都支持爷爷的做法,专门开村民代表大会讨论此事,结果自然是肯定了爷爷的做法,对家庭环境卫生差的那几家提出了批评。后来,在爷爷的监督和帮助下,那几家院子也焕然一新。在爷爷的带头下,整个村的卫生状况都改变了。

去年春节,爷爷自费印发了小宣传册,号召全体村民朋友拒绝一次性生活用品。一次性碗筷不见踪影,塑料杯子基本不买。人们吃饭用瓷碗,喝水用玻璃杯。村里的竹器多了起来,几个艺人重新捡起了篾匠的手艺了。

今年,村里进行美丽乡村建设,爷爷第一个举手赞成,并积极投身其中,忙前忙后,献言献策,人们都亲切地称爷爷是“环保达人”。

种下希望

文/邢志超

2009年,我刚参加工作。那年清明节,我在回老家扫墓的路上,无意中看到一个大娘在卖果树。尽管我的工资很低,生活比较拮据,但考虑到这一年对我的特殊意义,我还是硬着头皮买了一棵杏树,回家后和爷爷一起把它种在菜园里。

在爷爷的精心照料下,杏树总算活了下来。没多久,爷爷去世了,老家没有人去照顾它,只能任由它自生自灭。

此后,它经历了许多磨难:生虫、生病、大风吹折枝干、冰雹砸伤树皮等,有一年,它的叶子甚至被虫子吃光了。就在大家都以为它活不成了、准备砍掉当柴烧的时候,爸爸说:“留着吧,留着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第二年,它坚强地发出了嫩芽,显示了惊人的生命力。一家人都很高兴,庆幸没有轻易抛弃它。

如今,它已经长得有手腕儿那么粗了。爷爷去世六周年了,今年清明节,我们在祭奠爷爷的那天,杏花开得异常繁茂,满树白花,一尘不染,连枝条都被遮住了。幽远却又无处不在的暗香,大概是对门上贴的“慎终追远”这四个字的最好注解吧。妈妈说:“这树,像人一样有情。”

前几天我回老家,发现树上挂满了金灿灿的杏儿,随手摘下一颗品味,酸甜可口。这甜,是对美好未来的坚信不疑;这酸,总能引起我对过去艰难生活的追忆。

人生有时候就像这棵树,在最艰难的时候,要咬咬牙坚持下去。不自暴自弃,播下希望的种子,总能等到收获的那一天。

爷爷的菜园

文/李玲

“丫头,起床了,太阳照屁股喽!”小时候,夏天的每个早晨,爷爷都会在他的菜园子里这样叫我。那时,每天太阳刚刚露头,爷爷就拿着锄头,弯着腰在菜地里锄草。锄到太阳射出万丈光芒时,就吆喝我起床。

我迷迷糊糊地来到园子里,揉着眼皮嘟囔:“我还没睡够呢。”爷爷呵呵地笑,摘下一片带着露珠的菜叶,送到我鼻子下。那菜叶的清香和露珠的清凉,一下子便让我精神起来,我一把拽过菜叶,咯咯笑着往爷爷的鼻子上捂……

水萝卜叶顶着几滴露珠轻轻颤动,柿子秧摇晃着努力伸展腰身,辣椒也竖起尖尖的小耳朵,好奇地东张西望……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香气,顿时沁入肺腑。

蜜蜂和蝴蝶也纷纷飞来,在各种菜叶间起舞。

我转身去捉,东扑一下,西抓一把,满地乱跑。爷爷怕我踩到秧苗,便叫我帮他锄草。爷爷把锄头递给我,坐在地上,卷上一根纸烟,然后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笑呵呵地看我在菜地间乱刨,还不时提醒我别刨到秧苗。

刨到豆角秧边,我看到有几棵已经伸出细长的脖子,上面还顶着两片毛茸茸的小叶子,在风中摇摇晃晃,就扔下锄头兴奋地喊起来:“爷爷,豆角长蔓儿了,该上架了!”爷爷丢掉烟头,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好,吃完饭咱们就给它上架。”

吃完早饭,太阳已经从墙头爬上来,温度也升高了,爷爷戴着草帽,开始给豆角上架。我抱来事先准备好的树枝,摔到地上,爷爷拿起一根一根往豆角秧旁边插。在每棵豆角秧边插一根树枝,插好了,再四根树枝一组,用布条绑好,一个豆角架就架成了。

“爷爷,为啥要上架,让它们在地上爬不行吗?”我蹲在墙根的阴凉地儿问,爷爷把草帽抬抬,抹一把脸上的汗说:“在地上乱爬,不透风怎么结豆角呢?再者下雨一泡,也得烂,所以得给它架上架,让它爬高才能开花结果。”他拿下咬在嘴里的布条继续说:“人活着也是这么回事儿,得挺直腰杆,有股精气神儿。”我问:“啥是精气神儿?”爷爷笑了:“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那些年,爷爷精心侍弄的小菜园,不仅丰富了我们一家人的饭桌,也给我的童年增添了无限乐趣,而爷爷说的那些质朴的人生道理,也一直滋润着我,让我不断朝着阳光处成长。

给对方念书

文/谢梦思

爷爷和奶奶,喜欢互相给对方念书。

爷爷拿着放大镜,奶奶戴着老花镜;爷爷喜欢坐摇椅,奶奶则更偏爱小板凳。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就坐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一起念书,新鲜的见闻、感人的故事、幽默的笑话像长了翅膀,落在屋檐上、树枝头、石桌旁,家里的小狗、花盆里的绿萝也安安静静地听着,沉浸在这美妙的阅读时光里。

爷爷是军队干部,文化水平很高,关心国家大事,每天坚持读报。他每次给奶奶念书,念一段,还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穿插着讲讲身边的例子,好让奶奶更理解。两人偶尔争执起来,互不相让,还拉着我们小辈理论,这让俺们忍俊不禁。有时候,爷爷看见报纸上介绍哪家小笼包好吃,就会兴奋地说:“我明天就去尝尝。”奶奶就撇撇嘴:“外头哩都恁好?下午就给你蒸包子,叫你尝尝大师厨艺……”

奶奶喜欢读杂志,给爷爷念书的时候,声音软软甜甜的,很是温柔。奶奶遇到不会的字就问爷爷,爷爷总爱开开玩笑,再给她解释。有次,奶奶指着“耄耋”两个字问是啥字。“就是咱俩。”爷爷调皮地回答。“夫妻?”奶奶试探性地问,爷爷摇摇头。“情侣?爱人?老伴儿?”奶奶一口气抢问三次。“哈哈。”爷爷乐了:“耄耋指老年……”“死老头!”奶奶嗔怪地说,继续低下头念书。当初爷爷心疼奶奶眼睛不太好,奶奶又担心爷爷长时间低头看书颈椎疼,俩人就开始互相念书,结果这一念,就是十几年。

三年前,爷爷走了。奶奶还会常常坐在樱桃树下的小板凳上,戴着老花镜,看他们共同喜欢的报纸、杂志,却再也没有念过书。

前些日子我回家,奶奶喊我:“思儿,这两个字怎么念来着?以前你爷爷教过我,我忘了……”我看到了报纸上的“耄耋”两个字,一瞬间内心万般情绪在翻涌,眼泪在眼眶打转。我平复了两秒,故意抬高声音,用很欢快的口吻说:“mào dié,就是指老年,奶,你这样长寿的老人才能称得上‘耄耋老人’!”奶奶入神地望着那两个字,好像想起了什么……

暖暖的阳光透过樱桃树层层的叶子,洒在奶奶恬静的脸上,她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报纸又开始念起来。

时代的故事

文/龚致鸿

元旦节如约而至,我的手机马不停蹄地响着,我乐此不疲地玩着。要么和同学们打电话商量着去哪儿玩,或是打开微信、QQ给亲朋好友送去诚挚的祝福,偶尔又视频聊天和伙伴们相谈甚欢……爸爸被这“和谐美妙”的情景所吸引,站在我身后很久,可我却陶醉在我的世界里而浑然不知,继续和好友们谈笑风生。许久,才回过神来歉意地对爸爸笑了笑。

爸爸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从他房间的“百宝箱”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玩意”,故意在我眼前一直晃悠。我扔下手机,一把抢过了爸爸手中那神奇的玩意,左看看,右瞧瞧,捣鼓着面对从未见过的它,我很是好奇。“这是你爸爸才工作时花大价钱买的BP机哟!”“BP机,这玩意儿到底是啥?快给我说说,快点儿!”我就像一只小猫看见了老鼠,抓住BP机不放。爸爸看着我那猴急样,跟我得意地炫耀起来: “BP机它不能打电话,不能发短信,更不能玩游戏,可谁要是有这玩意儿别在腰间,那可就是有钱人的象征。”“哦,无非就是个显摆的呀!”我不屑一顾。“别急,还没讲完,BP机它还是有用处的,假如有人给我打来电话,这BP机上就会出现一串号码,我就得赶紧寻个座机回过去。每次找座机,我都能心急地累个半死。”爸爸尴尬地说着。“难道您连个电话都没有吗?”“何止是我没有,那时只有座机。”我拿起手机,端详着爸爸的BP机,心中窃喜:有你真好!

爷爷慢吞吞地说道:“你那还算好的,你知道我是怎么联系上你的吗?”爸爸不想爷爷数落他的囧事,想阻止爷爷说下去,我却迫不及待地坐到了爷爷身边,央求着爷爷讲他过去的故事。“我们那时候,连BP机都没有,只能写信。你爸爸在读大学期间,几个月都不来信,曾听说他要去西藏支教,我哪里放心得下,就给他写信,过了几周都没见着回信,我就干脆放下农活去学校找他。先坐了几天客车,又坐了一天火车,再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轮船,才到了你爸爸所在的学校。来到寝室看见你爸爸的背包,知道了他刚出去钓鱼,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之后我才放心地乘船、坐车沿路返回,可谁知道又迷了路,半途中又被泥石流挡住了去路……这一来一去,十几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种庄稼的黄金时间也错过了,要是那时有个手机用用,哪会有这些烦心事、麻烦事啊!”爷爷苦不堪言地讲述着,爸爸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妈妈一旁听着,连忙化解尴尬,笑着对大家说:“要是现在的孩子考上大学后,一天联系不上,就直接拨通电话说,喂,清华大学法律系吗?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某某同学……不就分分钟解决问题了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笑了。爷爷满含期待地看着我说:“那我孙女读书学校太远了,甚至要漂洋过海的话,见不着她我也不放心啊!”我连忙解除爷爷的顾虑:“那时我可能和您就是3D一样的画面远程聊天了。”爷爷急着问:“什么是3D呀?”爸爸妈妈异口同声地说:“到时您不就知道了!”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窗外夜深人静,屋内几代人的故事还在继续上演中……

家教

文/杜强

记得小时候,每当到了冬天,天黑的快,父母安顿好家中的猪羊后,将外面的棉窗帘挂好,此时家里就漆黑一片,母亲点燃煤油灯,将其放在炕的中央。父亲坐在后炕,捻着麻线,母亲坐在炕头,纳着鞋底,三姐坐在炕中间,剪着窗花,我头枕着母亲的腿上,躺在炕上,听着父母道着的“古今”(故事),感觉到晚上的家比白天要温暖了许多。

母亲道的古今一般都是母亲过去的往事,我知道了母亲原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和美满的家庭,自姥爷去世姥姥改嫁后,这个幸福家庭变得妻离子散,十七岁那年的冬天,母亲嫁给了父亲。尽管有了自己的家,但当家的却不是父亲和母亲。奶奶管理着家中的吃喝拉撒,爷爷领导着外面的春播秋获,母亲在全家中不受待见,处境也没有多少改变,只是父亲对母亲还好,母亲才不至于里外受气。我和三姐每次听母亲讲这些,总是哀母亲的不幸,怒父亲的不争,一致声讨父亲的窝囊和对母亲的不作为,父亲只是笑着骂道:”狗日的,别听***妈胡说”。后来哥哥娶了嫂嫂后,母亲常叹道:“难做的媳妇我做了,难当的婆婆我当了”。

爷爷是一个精明又保守的一个人,爷爷的家庭受当时的传统思想影响很深,从大妈到姑姑称父亲为三相公,就可见一般。姑姑和大妈都是小脚妇女,那小脚就如粽子一般,走起路来总是两腿分开,呈八字形,慢慢腾腾。完全不像母亲那样风风火火的样子,这也是母亲不受待见的原因。

母亲的大脚让爷爷和奶奶很不开心,也让说人道人的爷爷在乡党面前大失颜面,“男人大脚走四方,女人大脚守空房”。这还了得,裹脚就成了改造母亲的第一要务。

裹脚就是用宽布条分别将两脚的中趾、无名趾和小拇趾尽可能向拇趾和食趾挤压,将脚拗折弯曲,母亲已是成人,让脚骨弯曲非常困难,奶奶不无威胁地说起了她在山西的事,父亲的一个婶婶,在娘家没有裹脚,回到婆家后,婆家让她裹脚,无名趾和小拇趾总是折不到脚心去,没办法裹回去,她的婆婆就用剪刀将两个趾头给剪去了,母亲听了很害怕,极力配合奶奶。

母亲裹脚后,白天干活虽然痛苦,由于干活忙,容易忘却,但到了晚上,躺在炕上时,两脚钻心的疼痛,感觉到两个脚如放在火上烤,父亲就将冰块放在水勺中,将水勺放在母亲的脚上拂,开始还好些,后来这种方法也不灵了,父亲就悄悄将母亲的裹脚布放松,母亲才能睡觉,到了白天再用力裹好,休息时父亲再给母亲放松,这样断断续续一个多月,奶奶发现母亲的脚还那样的丑陋和显眼,家中确实也养不起一个走路都不会的儿媳妇,虽然给了母亲不少脸色,但也没有再去折腾母亲的两只脚。

四妈也是大脚,四爹是干部,奶奶也就没有给四妈裹脚,主要是解放后,提倡妇女解放,也有奶奶喜欢四爹和四妈的原因吧。

听母亲说爷爷的小名叫杜茂成,大名叫杜海,爷爷的爷爷是清末举人,爷爷从小过继给他的二爹,为他二爹顶门立户,奶奶就有两个婆婆,虽然家道中落,但那些过去的礼节一点都没少,每天的请安和伺候让奶奶忙得不可开交,爷爷又不是好脾气,生活中的各种不如意会迁怒在奶奶的头上,家庭的暴力和头上的两座大山,让奶奶战战兢兢。两个婆婆作古后,社会动荡,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又山西逃难来到内蒙,孩子们逐渐长大,奶奶的日子才有点改观,爷爷脾气不改,曾经动手打过奶奶,父亲帮奶奶出过头。随着年龄增大,爷爷才稍有改变。

生活有时候就是矛盾,奶奶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她应该最深刻体会处于那种环境的痛苦和无助。大妈虽然也是儿媳妇,但大妈是奶奶的本家侄女,母亲过门以后,奶奶就认为母亲是一个外人,看母亲做什么事都不太合自己的心意,有时还怂恿父亲多多管教母亲,好在父亲虽然性格温和,但也不是处处听奶奶的话。在奶奶的世界里,儿女的生活就是父母生活的复制或翻版,但父亲还是跳出了那个同心圆,给自己画了一个新的圆圈。

在我记事以来,父母也吵架,导火索多为生活中的针头线脑,点火者就是母亲,每当吵到激烈时分,母亲声泪俱下:“奶奶十七岁到你家,为这个家受苦受累,挣来了你家的白眼相待……”,在母亲痛诉家史中,父亲只得高举白旗,乞求停战,不平等条约在父亲臣服下产生。

母亲道的“古今”里,父亲总是主线,母亲已经将父亲作为主线,熔进了她的生命中,在父亲离开她后的那段日子里,母亲独自坐在家里,和心中的父亲说着话:

你回来啦?

回来啦。

我夜里梦到你的房子破了,是吗?

没有的事,挺好的。

你怎么还穿这身蓝衣裳,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烧给你的衣裳?

收到了,舍不得穿。

不要舍不得,没有我再给你烧点,天冷了,记得穿棉衣。

知道,你给我烧来的棉衣还有呢。

……

这是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的对话。

在母亲的世界里,父亲就是她的依赖,也是她唯一的挂念,彼此间已经揉合在一起,纵然阴阳两相隔,只把思念寄苍茫。

父亲与母亲道“古经”是不同的,父亲一般道的多与古代的传说和历史人物,母亲道的是那些家庭邻里的往事,小时候我躺在母亲的腿上,母亲一边轻轻地讲着那些往事,一边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发,感觉到心里痒痒的。每当母亲讲完后,总是催着再讲一个,永不满足的样子。

后来母亲的故事让我榨完了,又重复着已经听过的往事,母亲不胜其烦,讲故事的重任推给了父亲,父亲的故事让我产生了无限的想象。

古时候,有一座山上聚住着许多的像猴子一般的动物,人们叫它们狌狌,能人立而行,这种动物只要有人经过的地方,它就能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知道这个人经过的原因,人们很喜欢狌狌,如果用它来看家护院,是最好不过的。但这种猴子很不好抓,因为人一来到,就知道是来抓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后来人们发现这种狌狌,很爱喝酒,还特别爱模仿人穿草鞋,于是人们就将一双双草鞋链了起来,放置在山石上,并在山石上放上酒,狌狌经过时,看到酒就高声喊着:“某某某,你想抓我,我才不上当呢”,说着就走开了,但酒和草鞋诱惑着它们,很快返回来,又高喊:“我只喝一点点,你怎么抓我”。就喝起酒来,不知不觉就喊醉了,穿上了草鞋,人们就跑过来,狌狌已喝醉,穿着相互连接的草鞋又跑不了,就让人抓到了。

我当时就想,咱家也抓一只有多好,就问父亲是哪一座山,父亲说是不周山。

父亲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后,我经常独自坐着想:如果我能抓一只,那有多好啊,村里谁家丢了东西,我都能给他们找到,将那些贼抓起来,给他们头上戴上高纸帽,脖子上拴着绳子,我戴着大红花,就像秦进宝戴的那种,牵着绳子高呼着口号游着街,全村老少都跟在我的后边……

我悄悄地找来四爹家的老二和老三,记得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我们三人坐在家里的后炕,母亲坐在炕头,低着头一针一线地撩着鞋底的鞋边,三姐将窗花样沾上水,贴在报纸上,将报纸放在煤油灯灯头的上方,煤油灯的烟煤将花样和报纸熏的黑黑的。

我们三人躲在三姐遮挡的阴影里,商量着抓猴子的事件,老二年纪比我们大,总能抓住问题的重点,不周山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只有知道不周山,抓猴子才有可能,四爹是干部,世界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最后决定老二和老三回去打听不周山,打听到再准备其他的。

过了几天,四爹从上班的外地回到了家里,老二他们就向四爹打听不周山在哪里,四爹听后非常惊奇,两儿子知道神话里的不周山,问了原因,才知道准备去抓猴子,自然惹得四爹大笑一场。

原来神话中的山,被一个叫共工的人给撞倒了,大约猴子遭了大难,才叫不周山,具体在什么地方,也只有天知道,我的宏伟梦想如小孩吹出的水泡,飞了不远就破灭了。

马良那个家伙命真好,白胡子老爷爷就给他送了一枝神笔,画什么是什么,父亲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我眼前肯定有不少小星星。先画大苹果,是那种很甜很面的那种,再画些鞭炮之类的,对再画些小鸟兔子些小动物,再画一匹红马,就像生产队的那匹红儿马,没事就骑着它。

我用小木棍在地上画,画我想要的东西,可总是画不好,上学后画的好多了,画了许多的军刀,日本人的那种,也画了许多的驳克枪。青年时画美女,有模有样,后来画孩子,还画了好多的人民币,到了现在,学会了画自己。等待着这一天,天空中箫韶九成,万鹤起舞,祥瑞升腾处,鹤发白髯老翁拂尘一甩,神光四射的神笔飞到了我的手中。

父亲给我们道“古经”,不仅讲一些神话故事,更多的是讲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有些故事,一直到现在还在影响着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在生活或工作中,遇到困难准备放弃时,就会想到那些故事,尽管父亲讲的那些故事与现在的励志鸡汤无论从文字描述还到场景安排都不能相提并论,但父亲那直率朴素有点罗嗦的语言,那种被生活磨砺有些弯曲的身影、那双浑浊无神却又充满希冀的眼神,深深地刺激着我,不管自己多么平庸,从不敢因此放弃自己的努力,力争在平庸中做一点不平庸的事。

太白大仙在天庭受贬,投胎到人世,取名为李白,李白随父亲经商到了四川,父亲让他在象耳山读书学剑,李白总是学得不好,受到人们的嘲笑,就逃学下山,走到一个山涧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磨着一根铁棒,李白好奇地问老奶奶:“老奶奶,你磨铁棒这是干什么“?

老奶奶回答道:”磨根针做衣裳“。

将一根这么粗的铁棒磨成做衣裳的细针,李白是不敢想像的,他怀疑地问道:“这能磨成吗,需要磨到什么时候”?

老奶奶轻轻一笑:“孩子,只要坚持不懈怠,总有一天会成针”。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李白叨念着,返了回去。从此后,李白每天都认真的学习文化知识,苦练剑术,不管别人如何嘲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刻苦学习,经过多年后,终于成就了李白的“诗仙”和“剑侠”。

父亲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正是我逃学被大姐抓到后的那天晚上,在那天晚上,父亲还能我讲了《三字经》上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叫孟轲的孩子,从小丧父,母子俩相依为命,织布为生,孟轲每天外出上学,母亲在家织布,日子艰辛。有一天,母亲发现孟轲逃学,就问孟轲:你学习为什么?孟轲就说:为了自己。母亲听完后,拿起正在织布的机杼,用力折断后说,没有机杼的纺布机就不能织布,逃学就如没有机杼的纺布机一样,会断送一生未来。

子不学,断机杼。父亲讲的是四爹学习过的三字经。那个晚上,一天的劳累已经很是疲劳的父母,都没有早早地休息,而在坐在昏暗的油灯下,陪着我讲了好多的话,那些鼓励和促进的话语成了我睡觉的催眠,在父母的叹声中,我已经昏昏入睡。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父母都失眠了,逃学对父母精神上的折磨战胜了他们身体的疲劳,一夜的辗转反侧让他们身心非常的疲惫,但生活还得依旧。当我睁开眼时,母亲做好的饭已经放在我的面前,父亲上工去了。“吃完饭好好上学去”,母亲说完也上工了。

我没有吃饭,真的吃不下去,今天见了老师怎么办?心里慌慌的,胡乱地穿起衣裳,随着三姐离开了家,越走离学校越近,心里压得难受,长叹一口气,好像轻松一下,可马上又沉了下来。四爹家的老二手中拿着一只小麻雀,和我答话,我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心中慌得不想说话,对他的小麻雀也不感兴趣。

在三姐的拉扯下,我硬着头皮走进了教室,咚咚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爬在木板搭的桌子上,什么都不想了,只想长长地出口气。

张老师在上课前走进了教室,从门口进来后,站在讲台前,用眼环绕了教室一周,我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木板上,用左手的大拇指扣动着着右手的大拇指的指甲,头皮麻麻的,有点想尿尿的感觉。

“很好,今天自习不错“,说完后张老师开始在黑板上写起了字来。啊,太阳出来了,向日葵笑了,我终于解放了。

当我面对全新的故乡

文/徐琼

2019年12月,我随同母亲一起回老家过年。从广州买火车票到来凤(湖北恩施州所属县城,已于2019年脱贫),一路历经14个小时。实际上,在很多年前,我还是农村的留守儿童,第一次和爷爷奶奶去广州见打工的父母,整整坐了三天三夜的大巴。

我和母亲在来凤站下车,眼前的来凤站气派宏伟,站外是满目的绿化树,站内整洁。由于是新建,站内人还不是很多。我想到许多年前脏乱的来凤汽车站,恍然如在梦中。坐上回家的公交车,道路两旁大片的田野都已经种上了农作物,“建设现代化新农村”的标语时隐时现,多年前那窄小、充满危险的小路如今已变成宽阔的双向公路,路上车辆往来不绝。眼前的小镇俨然已经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了。

我是老家少数大学生之一,回来一次便有一些人找我“办事”。其实无非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当然有些也是我力所不及的。表婆婆六十多岁了,她只有我舅妈一个女儿,但因为早年在广州打工时出了车祸,人变得有些痴傻。表婆婆特意来找我,说想要申请低保,她把所有的资料拿出来给我看。我认真看了她的资料,告诉她这样的条件可以申请,但需要将所有情况一一写清楚……政府后来了解她的情况后,马上帮她整修好了那栋破烂的老房子,又给予了低保。搬新家的那天,表婆婆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可惜啊,你爷爷奶奶没怎么过上好日子,现在日子变好了,他们却不在了。”

我泪如泉涌。他们去世时,我正在加拿大求学。一个农村的孩子,这是许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直到出国前一夜,我仍不敢相信小时候常常连学费都交不起的自己,有一天竟然有机会出国深造。温哥华的冬季阴暗寒冷,我与爷爷视频,爷爷说现在生活变好了,政府有补助,一再让我不要担心他和奶奶。我给爷爷看窗外的枫树和异国的白雪,爷爷告诉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家乡,我不曾想到那竟然是我与他们的最后一面。随着气候变暖,家乡已多年不再下雪,可是记忆里的温哥华却仿佛永远停在了那年冬天。

如今,看着家乡焕然一新的面貌,我想到才去世不久的爷爷奶奶,内心翻涌起无限的悲伤。在很多人眼里,我终于“走出了山区”,可是我内心深处对家乡的依恋是那么深,那么重。我知道,如果不是国家一次次的贫困补助,我根本不可能顺利完成学业;如果不是恰巧父亲也曾受过一点教育,我恐怕早就跟族里的兄弟姐妹们外出打工了……父亲常说,我能走到今天说明我是块“读书的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社会和个人的命运其实一样,缺了哪一颗螺丝都无法正常运转。

这次回家我故地重游,小时候每天上学要走两个多小时山路,因为封山育林,现在茂密的丛林几乎已将小路完全掩盖;高中母校已经搬迁,在教育城修建了宽敞的新校区;记忆里的小学只是一幢摇摇欲坠的木屋,课桌椅总是凹凸不平;如今已变成一栋四层高的楼房,我透过窗户望进去,崭新的教室明亮而整洁,眼前仿佛浮现出孩子们在里面上课的场景,而那些孩子中间,俨然坐着一个小小的我,正专心致志地听讲……

我已经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算一算时间,快20年过去了,小学时候的我何曾想过会有今天?如今当我走上宽阔干净的县城街道,两旁的摊位井然有序,一切都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表妹考上了大学,正在犹豫该选哪个专业;高中朋友前年开始创业,一再邀我前去聚会;舅舅今年也决定留在老家开农场,政府办公室还承诺给予资金资助。未来的我呢?我还没有想好,但我知道,一切都正在变得更好。

夜晚,略显陌生的县城广场上,母亲和一群阿姨跳起了广场舞,这里的音乐那样热闹。我眼眶温热:我们的社会、我的家以及我个人,能走到今天,这之间有着多少人的心血与辛劳,面对这个全新的故乡,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长得更快一些,也成为建设祖国的一分子,好不负眼前这场初上的华灯啊!

爷爷的故事

文/张慧中

爷爷是村中有名的"老好人",他曾经遇上两件让人听过就难以忘怀的事,他仁爱善良的美德由此可见一斑。

故事一:为逝者送终

爷爷家除了几间正房外,在房后的西北角,还盖两间小房子。二叔那时尚未娶妻,喜欢一个人住在那里。爷爷家平时就招人,其中有个姓王名子玉的男孩,父母早早双亡,孤独伶仃的,就经常来爷爷家蹭饭,后来非要和二叔搭伴住在小屋子里,爷爷看他和二叔是同龄人,又很要好,便答应了子玉的请求,从此二叔和子玉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时兴唱驴皮影儿,一唱就是半个月左右,二叔和子玉都是勤快人,天天晚上给唱影的人烧水沏茶。

有一天夜里十点多钟,二叔和子玉像往常一样,忙活完回屋睡觉。第二天早晨,二叔照常早起,喂猪喂鸡,起畜圈。吃过早饭后忙着去地里干活,一气活下来就有十来点钟。二叔感觉口渴,便回家喝水,这时才突然想起子玉。问奶奶:“妈,子玉起来了吗?”奶奶说,没看见啊。于是二叔和奶奶忙去小屋查看,只见子玉面色苍白,身子直挺挺,一动不动地躺着。二叔喊了几声,也没答应。此时,奶奶和二叔慌了神,便大声喊爷爷,爷爷放下手中的书,来到子玉跟前一摸,身子冰凉,已经停止了呼吸。奶奶急得直喊:子玉死了!……这么一吵一闹来了许多人,认定他早已没了活着的迹象。赶紧通知他的堂叔,他的堂叔不但不着急,反而还很庆幸:死了好,反正他经常头痛,我也没钱发送他。爷爷听了他的话,又气又伤心,多么好的一个孩子,真是悲哀呀!

善良的爷爷二话没说,开始张罗子玉的丧事。乡邻们也伸出援手,你拿块布,他拿块板子,经过一天的忙碌,做好了寿衣和棺材。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才把子玉安葬,入土为安了。这件事感动了子玉的堂叔和乡邻,每逢年节,大家都送上些纸钱,爷爷操办,一直坚持到三周年,爷爷才放手,告诉二叔:“以后的年节你管着吧,送点纸钱,省得他孤苦伶仃没钱花。”二叔答应着。从此,清明春节,二叔都会如期地给子玉送些纸钱烧了。

故事二:为病者巧扮新郎

许多年以前的农历三月十六,是丑妞和小顺结婚的日子。女方请酒是前一天,丑妞这天非常高兴。

谁知天公不作美,小顺这天突然高烧不止,又是拉,又是吐,头晕脑胀,折磨得下不来炕,连坐都坐不住。结婚的日子到了,急得老人团团转。因为结婚日子是找人算过的,轻易是不能更改的。正在全家人急得如火上房似的,村中一老者想出了一个奇招——找人扮新郎!这办法就算可以,可又找谁合适呢?老者不加思索地说:找张维德(我爷爷),那人好求。

于是,老者来到爷爷家,把这事跟爷爷讲一遍。爷爷听了直摇头。奶奶在一旁见了,知道他家娶媳妇费了好大周折。虽然他们是娃娃亲,两个人又情投意合,可女方老人认钱,因为结婚还要了二茬彩礼。倘若结婚不成,还不知女方老人耍啥花样呢?奶奶是妇联主任,人也开明,就说服爷爷去替一下吧。经过奶奶反复劝说,爷爷才答应下来。奶奶笑着说:“帮人一忙,多活十年呢!”

结婚的那一天,男方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爷爷穿上红色的唐装,戴上了礼帽和墨镜。爷爷在大家簇拥下,骑着毛驴,去了女方家。女方也高兴地坐上了花轿,顺利地到达了男方家门口。此时,鞭炮齐鸣,拜天地拜父母,最后顺礼成章地入了洞房。爷爷趁人不备,悄悄脱下婚礼服,一溜烟地跑回家,吓得浑身直打冷战。

听说过了许久,新娘不见新郎给掀盖头,一来气,就自己拽下了盖头。四处张望,看见新郎在炕上盖个大红被躺着呢。此时的丑妞一时摸不着头脑,转身要走。小顺见事不妙,连忙给丑妞磕头,央求道:“丑妞别走,救救我吧,我得病了,才出此下策。如果你走了,咱俩这辈子可能就难以成亲了。”丑妞看着小顺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本来俩人相亲相爱,也就哑巴吃黄连认了吧。从此,他们成了夫妻。小顺得的是伤寒病,当时缺医少药,严重时不能站立。多亏爷爷巧扮新郎救急,促成了一桩美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后来奶奶讲给我听的。每每回忆起来,都让我满满地感动,我觉得爷爷“老好人”的称呼真是名副其实。

“神医”奶奶

文/马超

我小时候,常听爷爷奶奶说起红军在我们家住过的故事。

记得有一次,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叫“谁是最可爱的人”。一看到这个题目,我就觉得应该写红军到哈达铺的事。为了写好这篇作文,放学后我一回到家,便缠着爷爷奶奶,让他们讲红军的故事。

“红军都是好人,老帮我们家干活!”奶奶一边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一边对我说。

“你不还给他们当过‘神医’吗?”听到奶奶说起往事,爷爷也笑着插了一句。

给红军当“神医”?听到这里,我满脸疑惑。奶奶说:“甭听你爷胡说,我哪里会看病啊。不过就是给红军女娃们烧好了脚上的冻疮裂口,她们就说我是‘神医’。”见我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爷爷就给我讲起了当年的事……

一九三五年九月,红军翻过打拉山来到旋涡、哈达铺一带。当时,我们家租了杨商户家的几间房子,在上街开了一个供过往客人歇脚的车马店。因我们是回民人家,因此来往的回民客人基本都在我家的店里吃饭、住宿,生意在当时来说,还算不错。

一天早上,爷爷起了一个大早,像往常一样去开铺子的大门。刚拉开门栓,掀开一扇门,就看见大门口斜躺着好多抱枪睡觉的士兵。爷爷还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吓了一跳,赶紧关上了门。

慌乱间的关门声惊醒了门外的士兵,他们起身敲门喊道:“老乡别害怕,我们是红军,我们不打人、不抓丁、也不抢东西。你把门开开,让我们烧一点儿水,烤一会儿火……”

爷爷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只见他们穿着满是补丁的破烂衣服,远没有鲁大昌的队伍那么光鲜。但与鲁大昌部下相比,他们看起来都很和善。于是,爷爷放下戒备打开大门把红军战士引到了院子里。一会儿工夫就拾掇好柴草生起了火,吊起一个斑驳的罐子烧起了水。

天色大亮,爷爷和红军战士混熟了,愈来愈真切地感受到红军和以前见过的部队不一样:战士们真诚、朴实、善良、爱人。这十几个红军战士一直住在我家店里,直到红军离开哈达铺。

大概过了一年,哈达铺又来了一批红军,比上次的还要多。光我家店里就住了二十多个人。

这其中有四个四川口音的红军女娃,和我奶奶住在一起。虽然穿着破烂、吃的也不好,但她们个个都很乐观,帮奶奶做家务,担水劈柴,打扫院场,闲时还教奶奶唱歌,和爷爷奶奶相处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当时,那四个红军女娃走路时紧皱眉头一跛一跛的,尤其晚上洗脚的时候疼得直叫唤。奶奶知道她们害了冻疮,要她们解下绑腿,脱下鞋子让她看看。当奶奶看到她们满脚都是裂口,有的裂口将近有小半寸深,不停地流着脓血时,奶奶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多乖巧的女娃,白天强忍着疼痛帮奶奶干活,跟着队伍上的人上街向庄户人宣传革命道理,晚上回来还给奶奶讲她们爬雪山过草地时的情景,说她们挨饿受冻,见不到人烟的沮丧。她们的脚就是过雪山草地时冻烂的!她们也常常会想家、想亲人、想牺牲在路上的战友。女娃还给奶奶讲她们是为了让更多的穷苦人过上好日子才闹革命的,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坚持闹革命。

奶奶经常被红军女娃的故事感染着,陪着她们哭,陪着她们笑。每晚等她们四个把脚洗了,奶奶就用我们当地人的土办法,把羊油放在灯盏上烧,等烧到滴油水的时候,就往她们脚上的裂口上滴。据说,我们这里人手脚冻烂了都是用这个办法治疗。

一连几个晚上奶奶都给她们烧治,慢慢地,她们的裂口开始不痛了,开始愈合了,裂口里的新肉也长出来了。她们四个还把奶奶的土办法教给了那些男兵娃们。过了几天,家里的羊油用完了,万幸的是,大家脚上的冻疮都好了许多。那些红军战士们都觉得奶奶的这个法子很好,于是便夸赞奶奶是治疗冻疮的“神医”。

后来,部队要离开了。四个女娃与奶奶难舍难分!其中一个叫莲妹子的女娃临走时拉着奶奶的手说:“大姐,等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你们这个地方富裕,人也实诚爱人,你们回民的饭好吃得很。尤其是你治好了我们的冻疮,是我们的恩人,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很多年后,奶奶仍会情不自禁地念叨:“我等到现在也没见她来,就怕是牺牲了!唉……”

爷爷听着奶奶的念叨,知道奶奶心里难过,便安慰她说:“现在来纪念馆参观的老红军们都说,哈达铺是长征福地,红军离开哈达铺后再没吃过败仗,那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现在天下都是红军打下的,那些牺牲了的战士如果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很欣慰的,你还有啥难过的?不过就是没人再让你当‘神医’了嘛。”

奶奶擦擦眼睛,感慨地说:“是啊,红军打下了天下,我们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人们有病都到卫生院治疗,我这个土‘神医’也可以‘退休’了!”

每每想起爷爷奶奶讲述的红军往事,我心里便感慨万千:要说最可爱的人,红军不就是哈达铺老百姓心中最可爱的人吗!

而我也终于明白:红军将士走过的万里长征的每一步,都有像我奶奶一样的人给他们助力。

如今,爷爷奶奶早已作古,许多与爷爷奶奶有关的往事我也早已遗忘,但唯独奶奶当“神医”这件事,我却记忆犹新。

爷爷的枣树

文/雨凡

父亲打电话通知我,老房子要翻修了,周围的果树要砍掉一些,我猛地想起院中靠窗边的那棵枣树。

小时候,爷爷最爱抱着我坐在那棵枣树下,给我讲着他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温暖的阳光透过枣树叶间缝隙,在我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有时,一阵微风吹过,淡绿而微黄的枣花星星点点,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的身上,像极了爷爷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顶。

这棵枣树,当初是他在山上吃到新鲜的野枣后,将枣核留下来,种在院中的。那时爷爷还是个孤儿,正面临着是离开故土去外地谋生,还是留在家乡发展的两难选择。最后他将希望寄托在这颗枣核上,如果它能发芽长出树苗,他就留在老家。

爷爷没有刻意去给它浇水、施肥。一个月后,那个地方竟然真的有株幼苗破土而出,这让爷爷欣喜不已。他将本已打包好的行囊又悄然放下,安心留在生产队当一名普通的农民。

后来爷爷在乡亲们的张罗下成了家。而那棵枣树,早已枝繁叶茂,每年都能结出好多枣子,乡亲们都吃到了我家的枣子。

爷爷成家的第二年,枣树上结的枣子特别多,爷爷开心不已,更令爷爷开心的是,在满树枣子成熟的季节,我的父亲也如那些饱满的枣子一样,呱呱坠地了。爷爷给父亲取名枣生。

从此以后,爷爷像是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种田,种地,下河摸鱼,上山打野兔。春去秋来,爷爷家的日子如同屋檐下挂着的那串红辣椒,红红火火的。

在一个深秋时节,当爷爷的眉头也如清晨郊外的野草爬满白霜,一场暴风雪提前到来,那株枣树也因未及时“涂白”而被冻伤。爷爷站在枣树下摸着冻得脆生生、硬邦邦的枝条叹息:“唉,再也吃不到大红枣了!”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我用一声嘹亮的哭声宣告我的到来,驱散了爷爷眉头的阴影。爷爷为我取名红枣。

这个冬天,在我的伊呀声中变得温暖起来,爷爷仿佛已不再老迈,他和父亲费力地挖开冰冻地面,围着枣树根埋下一堆农家肥,为的是孙子来年能吃上大红枣。村民们都劝爷爷别白费劲了,枣树都冻死了!爷爷仍然固执地给枣树刷白灰,还裹上白膜纸。

第二年春年,这株枣树出人意料地吐出了一树鸭舌般的绿叶,油亮亮的,阳光一照,闪闪烁烁,像是给枣树缀上了许多绿色的宝石。

深秋,枣树的叶子由绿变黄,渐渐脱落。那些绿色的枣子渐渐变红了,一串串像无数的小灯笼;火红火红的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绿叶间探头探脑地张望,嘻笑。爷爷说我也像这个红枣,说如果不是我的到来,也许他就放弃这棵枣树了。

在我6岁那年,我们举家搬到小县城里,但爷爷固执地不肯离开,他舍不得那棵老枣树,几十年风风雨雨,枣树也见证了爷爷从青丝到白发,最后慢慢老去。唯留老枣树还在院中演绎着生命的轮回。

我已在大城市里安家落户,老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唯有那棵枣树,一直种植在我记忆的心田中。那粗壮斑驳的树身,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皱纹,犹如爷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无数次在梦中,依稀看见爷爷拄着拐杖,神情爽然地肩着一身枣花,向我款款而来。

逃荒内蒙

文/月夜※独狼

父亲1923年5月出生在山西平鲁县(现平鲁区)白辛庄。周边几个村都是以杜姓人为主,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在当时的父系家族中,女孩是不排在家族中,因此,父亲排行老三,家里人称他叫杜三。长大一点,取名为杜安明,但人们甚少叫其名,一般称杜三。父亲三岁时,又有了一个弟弟,排行为老四,家里人自然顺延着称其为杜四,后来取名为杜浩明。

白辛庄四周环山,村子前面为一条自西向东的深沟,夏天沟中时断时续地流着水,每当下雨后,轰鸣的洪水自西而来,向东而去汇入桑干河,南边的山坡东西两侧较高,中间较低,好像沿高峰中线折叠形成,如一个倒立的V型,雨水将山坡正中冲出了一条水沟,与村前的沟壑汇集在一起,将山坡分为两部分。村子建在北边山坡的平缓处,以南山的水沟为分界线,东侧为东村,西侧为西村,全村大约有百十来户人家。

村子的田地集中在村子南边的山坡上和沟壑里被洪水冲积形成的小块平整的土地,爷爷家的田地主要在南坡的东侧,由于水土流失严重,越靠近山顶处,土地越贫瘠。为了防止流水的冲刷,在坡地中用石头垒出许多的地堰,根据山坡的走势形成了大小不同层次分明的梯田,曲曲折折地将整个南坡梳理的鳞次栉比。在地堰上、山沟内和山顶处,生长有许多低矮的野杏村、酸刺之类的乔木。春天白云绕山走,秋天彩珠挂枝头,风光尽显险崖陡峭处。

平鲁县处在黄土高原的东麓,自然条件比较恶劣,沟壑纵横,水土流失,民生艰辛。随着四爹的出生,家中填丁加口,日子更加艰难。中原大战后,时局艰难,捐税日益增多,卖儿卖女者有之。“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天灾和人祸让许多山西老乡只得背井离乡外出谋生,爷爷带着大爹和大妈于1931年春天离开了自己家乡,来到热河省陶林县元山子村(内蒙古察右中旗土城子乡元山子村)。留下了奶奶和父亲他们艰难维持着生活,那时父亲才八岁。

爷爷他们去了内蒙后,二爹帮着奶奶种植着南坡的几亩薄地,父亲每天跟随奶奶他们在地堰边,山坡上放着家中那赖以生计的老黑牛,偶尔也帮助奶奶干点农活。

爷爷和大爹他们去内蒙时,家里的积蓄和粮食大都做了他们远去的盘缠,虽然父亲的二姑(爷爷的二妹)经常接济,但她家也不富裕,离爷爷家又很远,奶奶家的日子还是过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早晨清汤透亮,中午野菜充粮,晚上开水成汤。在这将近一年的日子里,奶奶的小脚不知踏过了多少人家的门槛,以举借糊口之粮,陪尽了笑脸,真是:“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痴儿未知母子礼,叫怒索饭啼东门。”

爷爷家在白辛庄村的东村,爷爷的三爹(三叔)住在西村,爷爷的三爹是全村日子过的最好的一家,他家有三个儿子,其中二儿子和父亲同岁,父亲叫他二叔,他叫杜海堂,虽然人有点傻,但对父亲很好,是父亲的玩伴和好朋友,在那段困难的日子里,他总是愉愉地接济着父亲。相比着父亲的二叔,父亲的三爷爷对父亲他们就差了许多。

北方农村养猪所用的饲料一般都是土豆和花子混合而成,而花子就是农作物秸叶和种子外壳经过碾打后形成的细碎纤维。

有一天早晨,父亲去西村找他二叔,看到三爷爷家的猪食盆中放着还没有与花子捣碎搅拌的熟土豆,父亲还是个孩子,忍不住拿了一块土豆吃起来,当时被他三爷爷看到了,三爷爷很不高兴地把父亲训了一顿,意思就是在别人家不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吃别人的东西要经过同意,至于教养什么的,三爷爷也是说了许多,多少也让父亲受到点刺激,后来父亲还多次提到这件事。解放后,父亲三爷爷的三个儿子都跑到了内蒙,父亲还是多方照顾,父亲是心中有阳光的人,他看到的全部是阳光。

自尊从来就是富人的奢侈品,生存才是人性的本能。

奶奶在家里守护着她的孩子们,这个家庭就像暴风中的一颗小树,随时都有被吹折的危险。好在爷爷在内蒙站住了脚,冬天时候,爷爷捎话说他们所在的地方,土地辽阔,地势平坦,地广人少,非常适合种田,让奶奶带着全家快快过来,于是奶奶带着二爹,父亲和四爹一家人,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故乡, 从此奶奶再也没有回过山西,离别成为永别。

内蒙的冬天,白雪皑皑,雪中探出脑袋的狐茅和针茅,被风吹得发出呜呜的声响,大漠的北风绞动着雪花在空旷的原野上,形成了滚动的“白毛风”,如巨象奔腾,太阳闪耀着橙白色的光芒,照射在飞舞的雪花,折射出赤橙黄绿的彩芒,如冷色的彩虹项圈,挂在了太阳的头上,北风卷着雪粒,嗖嗖地穿透了坐车人单薄的衣裳,牛车压着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狐茅稀疏的旷野上,背着风的坐车人,在车倌的呦喝中,不断安慰着被冻的瑟瑟发抖哭泣着的孩子。坐车人就是奶奶和父亲他们一家人,内蒙的天气以她那独特的方式迎接了远来的客人。

奶奶和父亲他们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与爷爷和大爹他们一家人团聚了,看着孤孤零零还算整齐的三间窑,奶奶落下了眼泪,全家人动手将奶奶带的东西从车上搬了下来,看着四爹冻的发白的小手,爷爷将四爹抱在怀中,让大爹到院外铲了一些雪放在炕沿边,爷爷用铲子中的雪搓擦着四爹的小手,一会功夫,四爹的手变得通红发肿,四爹疼的哭了起来,听说獾子油对冻伤有疗效,爷爷到别人家找了点獾子油,涂在了四爹那红肿的手上,过了几天就消肿了。这一年的冬天,一家人终于在元山子村安顿了下来。

一年来,历经磨难的一家人,终于见面了,以往的种种痛苦,在团聚的喜悦中,如落叶在秋风中凋零。在寒风中独立的三孔窑洞中,不时传来欢声和笑语,天气好似被这欢乐感动了,白天刺骨的“白毛风”静了下来,天空露出了它应有的幽静,深蓝色的夜空中,眨着眼的小星星显得那样的生机盎然。

东窑的土炕上,爷爷坐在东侧靠近灶台的炕头上,四爹坐在爷爷的怀中,爷爷低着头,在四爹那通红发肿的右侧小手上涂沫着点发黄的獾子油,据说獾子油可缓解冻伤的痛苦。大爹坐在炕沿边,拿着用羊腿骨做成的水烟袋,呼呼地吸着烟,烟袋中的燃烟随着大爹的吸吮闪着红光,父亲半坐半躺地靠在炕的西墙上,向爷爷他们诉说着山西老家这一年中的变化,二爹在闪着豆粒大小的橙黄色的素油灯光下,用几根枳机编织着看似像盘子的东西,昏暗的光线照在他那有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样认真和专注。奶奶坐在地下的小木凳上,左手拉着风匣,时不时地用右手的火铲将干燥的牛粪送入灶内,亮黄色的火焰围在了锅底上,锅中的水发生咝咝的响声,奶奶偶尔打断父亲的话,插上一句。大妈站在靠近父亲的另一侧的炕沿边,低着头认真的做着莜面,两手搓动,三根又细又圆的鱼鱼在大妈手中跳动着延伸到了笼中,炕上放着的两个五烧蒸笼里,有着全家只能爷爷吃的莜面窝窝(费时,做得少),还有莜面鱼鱼,另一个笼中放着已经切好的土豆片,还有半笼做好的莜面饸饹,离开娘家已有一年,大妈不停地问着二爹,二爹一边编着盘子,一边回答着大妈的问话,大妈不时地笑一下,右侧吸烟的大爹关注地看着大妈。

油灯的光,将家中的人照映在麻纸的窗户上,影影绰绰。远处传来孤狼的嚎叫声,引起了村中零星的狗叫,偶尔传来孩子的哭闹和父母的安慰声,这是一个让人安静的夜晚。

元山子村有三十多户人家,张海招一家是全村最有钱的。张海招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成家,村民们一般都称大儿子一家为大柜,二儿子一家为二柜,他的三儿子叫张贵林,在家里读书。张海招一家是从清水河迁移到元山子村的最早一户村民,元山子村的好多土地都是他家的。

爷爷和大爹大妈他们春天来到内蒙后,租种了大柜家的土地,这一年还算风调雨顺,除了还租外,家里收成还是不错。爷爷和大爹还在离村子较远的七股坝开出了几十亩地,也算有了自己的土地,于是在秋收结束后,捎话让奶奶带着一家人来内蒙团聚。

爷爷奶奶在山西时,田里一般种植的作物以糜黍和谷子为主,小量种植莜麦和小麦,家里饭食主要以小米、黄米和莜面为主,只有节日里才有可能吃到白面。内蒙风大天冷,小麦和莜麦适宜当地的气候,而糜黍和谷子之类的作物很容易受气候影响造成减产或绝收,不易大规模种植。

父亲他们来到内蒙的第二天,大妈开始教奶奶做馒头,吃完早饭后,大妈将酵子面放在一个瓷盆中,加入温水后用手将酵子在水中挤碎成糊状,将面粉用碗挖到盆中,用手和成面团,然后将瓷盆口用枳机编盖好,放在炕头上发酵。

中午准备蒸馒头烩粉条,大妈将切好的土豆在锅中用油炝了一下,加入水后在灶台中加了一把柴火后,将灶台口用灶盖堵了起来,从小瓷罐里用筷子夹出一块深棕色的碱块,放在一个碗内,从锅中舀了点热水倒入碗内,用筷子不断搅动,一会功夫,碗中的水变成棕色。大妈把碗放置在一边,将已经发的膨胀的面团从炕头拉到炕沿边,将碗中已经澄清的碱水慢慢地倒入盆中的面团上,防止碗底沉淀的泥土随水倒入面中,然后在盆中揉起面来,直到盆中的面团没有黄色为止。大妈将揉好的面放在已经洒上面粉的案板上,将面团揉成椭圆的长条,用菜刀将面条切成一段段的圆柱,将切开的圆柱一端沾点面粉摆放在木笼里,把木笼放在烩土豆的锅上,盖好锅盖后开始烧火蒸馒头。

大妈把冒着热气,已经蒸好馒头的木笼放在炕上的案板上,父亲和四爹马上围在了笼边,大妈将笼盖打开,白生生胖虎虎的白面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麦香,父亲与四爹没有见过馒头,两人把头伸到笼的上方,不停地吸着气,发出丝丝的声响。

大妈用手将馒头从木笼里拨了起来,拿起一个馒头,用手分为两瓣,分别交到父亲和四爹手中,父亲拿起手中的半个馒头,几口吞了下去,四爹拿着馒头,左右手不停地倒换着,用嘴巴幞幞地在双手上吹着气。

大妈把已经醒好的粉条放在锅内,煮了起来,过了一会,用筷子夹了一下锅内的土豆,感觉到土豆已经煮面,停下了烧火……

父亲右手端着盛有土豆烩粉条的碗,左手用筷子夹着一个被咬成半月的馒头,两腮圆鼓鼓地不停滚动,双眼盯着木笼里不多的馒头。四爹把碗放在叉开的两腿间,碗中的菜上还放有一个馒头,手中拿着大妈给的已经吃得不多的馒头,急呼呼地看着奶奶,两眼水旺旺的快要流了下来,奶奶不断安慰着:“还多着呢,还多着呢”。

奶奶和父亲他们从口里到口外已经两个多月,每天能够吃到白面和莜面,全家人都感觉到很满足,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年关已到。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今年的大年,爷爷全家过的更加从容,没有要债的堵门,没有往年的那种饥景,爷爷还从货郎手中买了块水烟砖,全家人虽然没有换新的衣裳,但洗得还是干干净净,年夜的饭场上,摆放着一小盆煮熟的羊骨头,五烧的大锅中,随水翻腾的亮晶晶的白面饺子,散发出浓浓的羊肉味,爷爷少见的脸上挂着一丝丝的笑容。

春天的脚步轻盈而坚定,初来内蒙的冷冽被返回的候鸟赶回了西伯利亚,在布谷鸟的鸣叫中,田地开始解冻,三孔窑洞南边的沼泽滩透亮的坚冰变得波光粼粼,野鸭子肆无忌惮地张开翅膀拍打着水,在水面上留下一串串鸭的脚印,两两成对的白天鹅飘荡在水面上,时而用它们长长黄喙互相梳理着羽毛,优雅惬静,时而曲颈高歌,壮志凌云。这是一个播种的季节。

当公鸡的鸣叫声冲散了淡淡的晨霭,惊醒了整个村庄,伴着炊烟的升起,爷爷一家也早早地起来了,大爹大妈要回到盐房子开荒,一早起来就赶着牛车,带着生活用品上路了,奶奶在家里人吃过饭后就开始了整理家务琐事,爷爷和二爹开始修理耧、犁、耙、耨等,只有父亲和四爹轻闲,爷爷就让父亲去检拾牛粪。

当时的元山子村及周边,人少地广,野外还有许多野生动物如:狼、狐狸、黄羊、野鸡等,小孩不能离村太远,防止野狼偷袭。小时候,父亲给我们说,在以前,姑父在门前不远处耕田,在田地不远处就有几条狼在转,当时姑父并不在意,可等到晌午回家后,才发现院子里拴的毛驴已经让狼给吃了。可想当时狼害有多么严重。

父亲要去拾牛粪,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离村太远。

父亲离开家,挎着筐子来到了村子西边的“西圪蛋”,当时这里已经是村外了,父亲在这里检拾着牛粪,西圪蛋荒草丛丛,枯黄的头痛花(狼毒花)、风一吹过沙沙发声的狼针(针茅),还有随风飘舞的枳机,冬春季节,枯草随风飘散,落入背风的枳机丛中,踩上去软软的,正是牛羊觅食的好地方。这里食物丰富,牛粪也多,不长时间,父亲检拾的干牛粪装满了筐。正当父亲要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在西圪蛋的凹地处(我上学时学校的位置),有几只鹰飞落飞起,好奇的父亲就走了过去,发现有一个已经死了的大鸟,每个鸟翅有二尺多长,漂亮的黑花色相间的羽毛,死鸟大约有十斤左右,父亲高兴地将大鸟装在筐中,艰难地带回了家中,爷爷看到父亲带回的大鸟,高兴地说:天鹅地蹼出土的黄鼠,这是美味啊。原来这就是地蹼(大雁),父亲、奶奶和四爹第一次吃到了大雁肉。

从这开始,父亲每天都去西圪蛋拾粪,但再也没有检到大雁,父亲每天高兴而去,失望而归,拾着的是牛粪,心里盼望着能够再次捡拾到点什么,可是运气好像远离了父亲。一家人至此在内蒙将家安了下来,时刻开拓着心中的憧憬。

给鸟治伤

文/韩长绵

小孙女在树下捡回一只受伤的小鸟,拿给我说:“爷爷,爷爷!可怜可怜这小家伙吧,你不是常给我讲爱鸟的故事吗,可不能光说不做呀,今天就看你的行动啦!”我接过小鸟看了看,动了动,原来是一条腿被打断了,流点血,是硬伤,好办。我找来创可贴为它包扎好,然后又用竹片将伤处进行固定,就把小鸟交给小孙女,并告诉她:“我为它做完了手术,剩下养伤的事儿可就是你的了。”小孙女眉开眼笑地接过小鸟:“是,请爷爷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小孙女说干就干,用一个小纸盒为小鸟做了一个小窝,里边垫上纸片布条,温暖舒适,原来一直叫个不停的小鸟,放进窝里就不闹腾了。接着她又将自己的“好吃的”掰碎,用她喝的酸奶拌匀,当病号饭,一口一口地喂小鸟。我斜眼偷看着小孙女的这一切,很受感动,她就像一个小护士照顾病人那样善待小鸟,耐心细致,有条不紊。小鸟吃饱喝足了,她又学大人拍小孩那样,哄小鸟睡觉,小鸟被她侍弄得服服帖帖,好乖好乖。小鸟又开始叫唤,大概是睡醒了,小孙女赶忙跑过去,轻轻地捧出小鸟放在地板上,用手扶着它练习走路。我告诉她,得静养几天,待伤口长好才能行动,小孙女听话地双手捧起小鸟,唱着歌儿安抚着它。

几天后,我查看了一下小鸟的伤腿,见康复很快,就表扬了小孙女几句,并说可以练习走路了。此后,小孙女在依然坚持“特护”的情况下,经常将小鸟带到屋外的阳光下,一面晒太阳,一面搀扶着小鸟走路。经过小孙女精心的护理照顾,小鸟不但断腿复原了,而且还长大了不少,羽翼更加丰满了。我逗小孙女:“小鸟伤好该出院了吧?”小孙女莞尔一笑:“再留它住一夜,明天咱到学校操场上去放飞吧,那里宽绰,能多看上几眼。”话里明显流露着恋恋不舍的意思。

梨之心,女儿泪

文/逸风天

记忆里那条小河,流着岳西山上来的皖河的水,河上并排的两条水泥板,一端连着来时走的黄沙道,另一端则是磨平了的乱葬岗,平的地上是菜地,红砖厂,平的地下埋种种怪死的尸骨。

有座爷爷年年拜祭的坟,坟的主人来自爷爷的爸爸那个时代。她是爷爷的爸爸的大老婆,叫兰芯,她的爹是山里的地主大户,可惜她只是个女儿身,不到10岁便远远的送到了皖河边裘家作了童养媳。在裘家几年,虽无功,但无过,几年之后被送回了家,裘家送她回的人说家里穷,没法养,怕亏待了她。裘爹一听,烟枪用力的磕上老桌子,哼的一朵灰白的烟云从鼻腔里喷了出来,他双眸里映着兰芯少女的身段,无知无惧的表情。

一年后,一顶红色小轿子,缓缓得载着16岁的兰芯走向皖河,再次来到裘家村,小轿子抬进了裘家隔壁的隔壁的王家屋里,原来这王家不及裘家吃陈米,烧陈柴,几年前,当兰芯在裘家衣食无忧,王家的妈妈正领着儿子四处流浪,讨饭,最终女儿嫁了个稍好的人家,到底家里也得了些好处,便安顿了起来,也想着给儿子讨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又可怜了家里,除了四堵黄土墙,啥也没有。偏王家的儿子悄悄跟王妈提出来,裘家以前有个童养媳,人长的可以,只是裘家闲她大小姐性子,干不了活,送回了家,这一送回不要紧,是个有头脸的人都不敢要咯。王家妈妈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便去女儿家,流着泪的接住了女儿那点锈的掰得断的私房钱,请了个媒婆,跑了趟兰芯的家。

兰芯的爹听得媒婆意思,沉默半晌,兰芯在隔壁房,偷听到还是回裘家村,便也乐了,她的映象里裘家村只住着一位小黑个,小小的个头,只比她高一只梨,小小的眼睛,笑起来就成一条线。其实小黑哥,就是那位流浪王哥,当年,她做她的阔太时,他是她门前的一只流浪狗,只可惜她这阔太连饭吃不饱,更别说一只梨,就是裘家有得多了,宁愿烂掉也不给她,村头倒是有几颗梨树,每年雪白的梨花开满春天后,大而饱满的青色果实便挂在了盛夏的枝头,只可惜梨树不是一般的高,而稍稍偏下的枝干上的又早早的只剩下了根蒂。

那天午后,他靠在门前大槐荫树下吃着青色的梨,她拎着破菜篮正往田里去,看见他在吃着梨,便停下来,跟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到底是同村,如何看见等于看不见?他也笑了笑,顺手把吃了一半的梨,。递给了她,她顿时心花怒放,抑制不住,咧开嘴笑了。他注意到她雪白整齐的牙,两片粉红的唇,十分可爱。她夺也似的接过来,吃了两口,笑着说很甜啊,她把半个梨吃得很干净,恨不得连核都一起吃掉。那天她说了很多,他只是笑着点头。具体的她不会记得咯,她只记得那半个梨,甜,而他的脑海里,全是她的笑容,雪白的牙,粉红的唇。

那时候的他们是花丛中偶尔擦身而过的蝴蝶,彼此只有瞬间遥远的倾慕,没想到数年之后,她竟会再次飞到他身边,并且做了他的妻。他给她摘梨,给她梳头,看她生涩地掩饰早已被他识破的小心机,听她故作关心却满是戏谑的笑声,日子像土屋顶上的烟囱,白色的烟悠悠的往上飘。

16岁那年,她嫁了过来,19岁的时候,她结束了三年和婆婆一起度过的夜晚,他们真正比翼双飞。20岁的除夕夜,她努力着生他的第一个孩子,几番挣扎之后,孩子落地了,她因大失血却晕了过去。

住在附近的几个长辈,听到他的呼唤,赶了过来。其中一个嚷嚷着说都没脉搏了,如果你今天晚上不抬不出去,明天大年初一,没人帮你抬。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那个决定的,那一夜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喧嚣声在他的脑海里乱成一团,他依稀觉得那是个梦。

三年之后,她的下葬之日。棺材打开后,她翻了身,侧着卧在那里。他瞬间觉得天崩地裂,在场的人无不唏嘘,一刹那天地之间只剩下凄凉的唢呐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敢再想。几个长辈们,顺速张罗着下葬。再次,她们之间终于尘归尘,土归土,桥归桥,路归路。

她被葬在那座乱葬岗,那里曾经是座荒山,专门葬那些怪死的人,那山前后两条河,据说河水可以阻断了她魂魄的打扰。其实,她死后,他很快又娶了小老婆,生下我爷爷。很多年后,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一次意外,他们的孩子在捞猪菜时,淹死了。又是意外,一年流行性脑膜炎也带走了他们的孙子。而他却在后院里,砍树时被一根小树桠戳到了耳穴,很快就走了。

村里人都说是她带走了他们。

很多很多年后,村里搞开发,乱葬岗被推土机一下子推平了,千年之前的皖城在现代能工巧匠的手里,慢慢呈现在众人的眼前。如今,皖城内,一边是拍电影,一边是搞七夕灯会,谁还会想起如此繁华的地面之下,曾经埋葬过那些故事里的人。

同样的冬天,不一样的情

文/王雪纯

又是一年冬天,不经意间,路上已飘起了雪花。飞扬的雪花,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我孤独地行走在寂静的小街上,痴望着这粉妆玉砌的世界。

“冰糖葫芦!”刚转过街角,远处传来了卖糖葫芦的吆喝声。

“嘿!慢点儿,慢点儿,小乖乖,别跌倒……”一个苍老的声音温和地嘱咐道。循声望去,那颗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梧桐树下,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正拼命地拉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向卖冰糖葫芦的人跑去。

“来两串冰糖葫芦。”

“好勒!”小贩娴熟地从上面取下两串,递到了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喜滋滋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时不时还咽着口水。

“爷爷,这串给你。”小女孩甜甜的嗓音给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丝温暖。

“哈哈,乖孩子,爷爷不爱吃,留给你,待会儿再吃。”

“那就吃一个,一个就好,你就吃一个嘛。”女孩在爷爷面前撒着娇。

“好,好,我的乖孙女!爷爷吃一个。来!……嗯,好甜!”爷爷一边吃一边抚摸着女孩的额头,眼里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幸福,写满了爷爷那苍老的脸。

“是啊!”开心的笑声,如银铃般弥漫在雪的上空。

“爷爷以后还要经常陪我来买冰糖葫芦哦!我最喜欢和爷爷在一起玩了!”女孩一边吃一边说道,时不时地眼睛看向爷爷。

爷爷静静地看着小女孩,眼光复杂,没有说话。小女孩以为爷爷不答应,一遍又一遍问他:“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爷爷以后还陪你来买冰糖葫芦。等哪天你长大了,爷爷还陪你还买……”

“真的吗?那太好了!爷爷你亲口答应的,以后绝对不许反悔哦!拉拉勾!”小女孩激动地说道,伸出了自己小手指。

“嗯,拉勾。”爷爷应了一声,也伸出了手指来配合小女孩。

女孩开心地笑了,那样灿烂甜美的笑容,简直要把那深厚的积雪给融化了一样。

爷孙俩手拉着手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看着看着,我的泪水溢满双眼,多么温馨的画面:白雪、冰糖葫芦、爷爷、小姑娘。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儿时与爷爷在一起的快乐。而爷爷如今已不在了。这一刻,我理解了什么是物是人非,那种孤独寂寞,无法诉说的伤感。

“给我也来两串吧。”

“好勒!”

拿着冰糖葫芦,我慢慢地往家走去。

同样的冬天,不一样的情,糖葫芦的甜让我又回到了从前。

我从来就没有走远

文/星夜★吻痕

母亲在电话里头说,最近雨来得频繁,庄稼估计没有收成了,父亲成天在叹气,仿佛失去魂魄似的。末了,母亲问我何时回家,我犹豫了一下,终于答应母亲就在这几天回去看看。

对于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我应当是很熟悉的。我曾在我的文字里把它形容是二十一世纪的古典少女,羞涩而庄重。其实,她一直是我文字里头的情愫或主角,倘若有一天我的文字里找寻不着她了,那也有可能是早已找不着我自己了。老家村庄地势低仄,雨季时候常会浸泡在雨水里,我仿佛捡到元宝般兴奋,脱光衣服只剩下一条裤衩扑通地跳入水里,这时父亲的木棍随后就到了,父亲说,我命克水,不能下水,我却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还给我取名波呢?

走远了,终究有些陌生,纵然我是那么自然而贴切地在梦里无数次出现她的丽影,那或许只是安慰吧。走在老家村庄的小路上,想起我是踏着这条路,走完我的小学,六个年头,不管日晒还是雨淋,我都在坚持。因此,我换来了给父母心头的欣慰。现在,路还是那般,没有多大变化,雨水敲出的小沟壑和蜂窝般密切,地面混杂了不少桉树被打落的叶片,路旁的杂草像是浓密了少许。恰好中午了,有放学了的孩子热切地和我打过招呼,我也热情地应答,那可是我童年的影子哟。

见过母亲。母亲说父亲下地去了,得将低洼的水排去,不然庄稼的根基就会腐烂。我默默地抱起侄女小妹,她却惊哭起来。半年时间,她早已淡忘了我的形象。小妹是大哥的女儿,两岁半,母亲常在电话里夸耀她鬼精灵鬼精灵的,只是害怕生面人,像我小时候。母亲让小妹叫叔叔,她却畏缩在母亲的怀里去了。母亲谈起了大哥的处境,竟流下泪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母亲只是心疼大哥的艰辛罢了。母亲是善感的,以至常无助地叹息,我曾是厌烦着这些叹息的,只是某一次,我在叹息里找到一种叫幸福的韵味,我终于习惯了。

父亲回来了,衣服湿透了。我想问父亲,庄稼该怎样了,话最终压了回去,我相信我能读懂他的表情。父亲没有谈起庄稼,他像是没事一般,平静地摸出烟斗,擦亮一支火柴。我静静地凝望着父亲,他的额头上又舔了许多银丝,发丝上还留有水滴,颧骨比先前更加突出了,下巴也坠得更长。啊,雨季,你让我的父亲添加了多少愁绪啊!

吸过烟,父亲说,得去看看爷爷呢,你也未曾上过他的坟。我的心开始疼痛起来。我总以为爷爷能够健在,所以我不止一次地给自己找到不回去看望他的理由。终于接到爷爷的死讯,我哭得趴在地上,最多的是悔恨!

要是在以前,父亲不会让我在中午到墓地里去,或许不是他陪着,他今天也不会让我一个人上坟吧。杂草将整个坟身覆盖了起来,旁边却有一条清晰的小道,估是父亲常来呢。父亲拨开杂草,上了三支香,然后坐在地上默默地抽起了旱烟。我挨着父亲坐下,父亲望着我,"什么时候又走?""明天吧,也还没有决定下来。"父亲欲言又止,我把手搭在父亲的肩上,"少抽些烟吧,还有要注意身体,雨季时候就留在家里算了。"父亲点了点头,捡起一支木棍,在爷爷坟旁做了一个记号,"倘若我去了,就将我埋在这儿,靠着爷爷吧。"

父亲拿木棍做记号的动作牢牢地印在我的内心深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我的脸庞流了下来……

心有彩云

文/云鹰

心有彩云

这是我第二次到楚雄来,吸引我的,非山非水无关风花雪月。心无所属,山无非是山,水也无非是水,你又能希望看见什么绝美风景,别样奇迹?吸引我的,其实是一位老人。这一次拜访,我满心里祈望能更多的发现这位老人值得追忆的地方。此番游玩便多了些寻访感怀的意味。

人在旅途,心在远方。

四年多了,楚雄城变化极大。但即使我访遍全城,也不能找到记忆中老人的住所,不能寻觅到老人的身影了。

我在峨碌公园的观景台上极目远眺,身边风声萧萧,近处树木苍郁,极远处是青黑色的山峦,像一幅幅重叠的剪影。楚雄城是贪婪的章鱼,伸出索取的触须,搅动翻涌着的波浪,吐着泡沫,在大地上蔓延开去,嘶吼着抢夺每一寸可能的土地。触目可见新建的楼房、别墅、大厦。楚雄坝子很大,方便人们扩张自己的欲望。老人曾经的居所,肯定就淹没在这些密密匝匝的现实里。只是它如今在哪里呢?

我在毫无特征的街道上极力搜寻,却以为自己还在熟悉的玉溪街头徜徉,但我时时迷失了方向。同样拥堵的街头,同样忙碌的人群,同样奔驰的车辆,奔波在各自渺茫的五欲六尘里,人们如同蚂蚁劳碌于自己的食物,却不曾记得应当抬头仰望星空。穿中山装的老人曾经生活在这高远的蓝天下。只不过他如今在我的记忆里。

这片蓝天下有红尘,有红尘的浓烟,浓烟总是不合时宜的滚滚;有生活,有生活的洪流,洪流总是不甘寂寞的滔滔。但在天空的某个角落,有一位老人,曾经像一片彩云,于无声处胜过朝霞与晚霞。

总会想起四年前的那个下午。

离开大路,小妹带领着我们,往左拐进一个大院子,穿过一块空地。“爷爷就住在前面。”我疑心这是汽车总站之类的地方,有大车库,有检测车辆用的地沟,有机油味、柴油味,有随意丢弃的汽车零件。又好像是一处废弃的厂区,泛黄的白围墙映衬着微黄的阳光,多少有些凄凉。

这锈迹斑斑的老房子活像一列火车车厢,只是盖着瓦檐作帽子。侧面原来做大门的位置早已被封死,墙上开着许多小木窗,睁着忧郁的眼,门从两端打开。那些窗下的空地,被划作了小小的菜畦,随意地种着些小菜。供人进出的侧门外,由近及远毫无规律地堆砌着若干个小小的鸡圈,很多地方凌乱地长着些杂草,水沟里散发着腥味,不远处有同样风格和气息的房屋。

从侧门走进这栋二层建筑,湿黑的泥地泛着油光,通道很深,感觉有些阴凉,看不见另一头,只是不断有人从那黑暗里走出来,走到我身后的光明中去。沿着通道一直往里走,才发现这里面原来住着很多户人家,但不算吵闹。一户人家敞开着门,小小的房间,昏黄的灯光下,简易的转角柜上摆着台21吋的老电视,正播着无聊的电视剧,主人公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跳一会闹。

这里面的人们静悄悄地走动、静悄悄地生活,又好像素昧平生互不相识。

小妹的房间不大,木窗户下一张方桌,桌下一个蜂窝煤炉,板壁下立着橱柜,上面放着些瓶瓶罐罐,装着各种佐料。房间里用人造板作了隔断,这本来就不大的屋子摇身一变成了两居室,里大外小。里间是厨房,外间做小妹的卧室。靠走道的墙下支两条长凳,凳上搭了木板就是床,铺了被褥,挂了蚊帐,头顶一盏节能灯吊着。床只有行军床的宽窄,床前的空地只够一个人侧身站着,床尾刚好齐着门框。从床到隔板是一步半,从隔板到窗子是六步。这屋子里就是些暗黑色的物件,湿黑的泥地,只有小妹的闺房这弹丸之地是清新的暖色。床上码着一堆医学书,有些专属于女孩子的物什,还无赖的趴着一只毛毛熊。

小妹照顾爷爷有些年头了。起初听妻说起时我大不以为然。“家有保姆,没什么嘛?”当我看到这小小的陋室时,不由得心头一震。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女孩,本该有更好的生活,为我们所未曾生活过的。为什么甘愿栖身此间,照顾一位老人?在这个镀金时代,我已很少见到这样的人。除了亲情的缘故,应该有什么东西能使眼前这个女孩心甘情愿地付出。她要照顾的老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由得有些好奇。

“小妹,你学医多长时间了?”我边四处看看,边随口问到。“有一段时间了,我是02年来到楚雄的,我是跟爷爷学的。”小妹很平静的说。妻自豪的告诉我,“小妹还参加了医科自学考试呢,快毕业了。”坐在床上的小妹突然有些惭愧:“也没什么了,是爷爷让我学的,他希望这件事情能后继有人。和爷爷相比,我差得太远了。”她顿了顿,接着说,“爷爷生过一场大病,中风。之后就开始自学中医。这次中风靠着药物和爷爷坚强的意念战胜了,好了后爷爷就开始了学医的生涯,一边上班一边学中医,全全部部都是爷爷自学来的,他的意念真的很坚强。”不好意思的笑笑:“毫不夸张的说,这一点让我非常的敬重,可我一点都没有学到。”又像告诉我什么秘密似的,“我还会经常和他吵架。”我不解,“为什么?”小妹很肯定的说道:“想家,也因为他要我学的东西。有时候真的很纠结。不过我想通了,他希望他的医术能有传人,希望我能继承他。”这一点我相信。

我们正说着话,午睡后的爷爷出现在门口,看上去精神不错。站在我面前的爷爷,和我见过的大多数老人没什么区别,极普通的长相。身材瘦削,乌黑的头发,清瘦的脸庞,腰板硬朗,精神矍铄,合身的青蓝色中山装掩盖不住由内而外的散发的一种气质。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没有那种常见的衰朽的气息,相反睿智的眼神显得十分平静和善,又略微有些悲悯。你会误以为他才五十多岁而已。

时间还早,我们到屋外去坐坐吧,这局促的屋子确实有些憋屈。

爷爷言语不多,多数时间是坐在矮脚的木制小靠背椅上,静静地看着远方。在微黄的阳光下,灰色的背景里似乎能看见极远处黑色的山的幻影,天上似乎有一些云彩。眼前的房子残留着历史的蛛丝马迹,黑的瓦片,黑色的干朽的青苔,白色的墙体早在几十年前便已泛黄,很多地方长着黑色绿色的斑点,抹灰层好多地方已经剥落,裸露出的不知是青砖还是土坯,那破损的大门上头用水泥塑的五角星可以依稀辨认,墙上似乎还刷写过标语,只是根本无法辨识。再强悍的话语,也抵不过时间的打磨。

老人家安坐着端详它,或许是在端详一段往事吧!

略显破败的环境,西下的太阳,风雨侵蚀的老房子,坐在旧椅子上穿青色中山装的老人,所有这一切使我忘记了自己身处楚雄城中,时值2008年10月初的某个下午。一墙之隔外是繁忙的道路。

没想到老人竟住在这样的地方。他完全可以住在上档次的楼房里。象他这样军队出身,又精通医术的老人家到哪儿不是宝贝?如果头脑再灵活些,领一份退休工资,再应聘到某个私立医院上班,或者自己开一个诊所。我们的生活处处充满阳光。奉献在前,享受在后,理所当然。

这样一位老人,为什么愿意屈身在这个小地方呢?

是舍不得这座房子时时刻刻处处流露出的军营气息吗?

还是被这里套牢了,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

我想起来了,小妹刚才还跟我说:“我们老家是重庆的。因为家里穷,爷爷12岁就到矿上做工,16岁从军,参加过剿匪,很辛苦的哦!电视上演的剿匪戏太小儿科了,真正的经历生死了。问过他,就是不肯说细节。后来在昆明总站上班,具体几岁不太清楚,好像是20多岁吧。做修理工,经常跑车。再后来就调到楚雄总站,在材料室工作。然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了,当然,给人看病主要也就在这里。”

他似乎就是那大隐隐于市的高士。他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或许是因为这房子代表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岁月;也许是因为这里宁静而不被人注意;或许是住在这里,才能更好地接近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吧。只有躺在大地的怀里,你才能倾听到大地的心跳与呼吸,感受到大地的气息,才能仰望星空,注目日月。

我似乎理解了,为什么那个巨人,双脚一离开大地,就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离开了大地的怀抱,哪还有泉涌的力量?

我和爷爷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借着阳光,只见他脸上是一种健康的肤色,不灰暗,不颓唐,甚至连老人斑都少有。我能感觉到老人家身上的硬朗气息。目光绝不呆滞、厌倦、忧伤,相反闪着精光,洞悉世情却又充满慈悲。

“教书是辛苦活计,工作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吧?”爷爷亲切的问我。爷爷学过文,做过记者,应该知道个中滋味。“没什么,还行,现在习惯了。”细想想,和这样的老人相比,我所遭遇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哪怕就是我所遇到的挫折也好,痛苦也罢,愚弄也好,羞辱也罢。他们经历之坎坷,阅历之丰富,感情积淀之深厚,是我们望尘莫及的。生活条件越优越,人的生活越平淡乏味。苦难是财富,可惜不是谁都当做财富的。

爷爷好像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现在的娃娃还好教吧?”我有些语塞,不知道爷爷的“好教”是个什么标准。“还行,不算太难。我还能应付。”在老人家面前诉苦,恐怕有些矫情。这世上似乎没有容易的事,那些不太容易与人言说的东西,比如与人斗智斗勇等等,似乎也是生活的题中应有之意。“要教好书,不容易啊。要付出很多,要坚持住啊。”说罢,点点头,忽然陷入了沉思。似乎有什么东西勾起了他的回忆。我突然觉得往事跑马灯似的动起来。很多年前的某个雨天独自去家访,骑单车滑倒在路边的豆田里,旅游鞋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年轻时在热闹的农贸市场里,被家长堵住臭骂了半个多小时;为了值夜班,通宵未眠,第二天还要上课监考开会……;还有那许多的欢笑和泪水……“我能坚持住吗?像他一般。数十年如一日的治病救人,扶危济困?”

哈姆雷特说:“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到了就寝的时间,爷爷却没有安排我们去住宾馆旅社的意思,我微微有些不快,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我们沿着走道走向更深处的黑暗。爷爷打开门,就着昏黄的灯光,我发现这房间要大得多。

以我在部队上生活过的经验,很显然,这是用会议室改装而成的房间。很典型的医务室装修风格。在不太敞亮的灯光下,只见四壁都是些药品柜,房屋的中间用两组药品柜作隔断,使得整个房间形成一左一右里外两个开间,里间靠墙的位置左右相对各置着一张床。同样用两条长凳作床头和床脚,上面搭上木板,铺上被褥。很显然,一张床是爷爷的卧榻,另一张床则是看病用的,而今夜,它就归我了。

我注意到这房间里有一台老小旧的电视机,有一两个箱子,大概是爷爷装衣服用的吧。靠墙的窗下,摆着一组组合沙发,80年代初时兴的样式,四川木匠的手艺。木板钉上弹簧,铺上棕垫,盖上布包个严实,再蒙上一块沙发布,最后随人喜好,垫一大块的沙发帕子、毛巾或者其它。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长条茶几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摞书,还有几只笔,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闲话少讲,我和爷爷各自睡下。不知怎的,平日里一换了床就难以入睡的我,这天夜里竟然一觉到天亮,是因为在彝人古镇逛了一夜累的,还是因为爷爷都在这样的地方住了若干年,我应当能入睡才说过得过去?不得而知。可惜,错过了一夜的清风明月,微微花香和秋虫的鸣叫。直到微明的晨曦里,恍惚间望见爷爷已经起来晨练,我怎好意思再继续睡下去呢?尽管梦乡是如此的甜美诱人象巧克力或者薰衣草又像爱人的吻。

真是一夜无梦到天明。

这个早晨,楚雄的天空下起了雨。看来哪儿也去不了,索性就窝在爷爷的小屋里吧。一个地方是否值得一去,其实很大程度取决于人怎么样。这里有书可看,有一位老人可以交谈,而他还可以为我把把脉,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灵的。

木制的窗户外,雨由着自己的性子下着,时紧时松,时急时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被雨水裹挟后的土腥味。爷爷面前,翻开一本厚厚的大开本笔记本,他正专注的写着什么。我好奇地伸过头去看了看。

早就听妻说过,爷爷想出一本医学方面的书,今天果真见到了。我放下手中的书,随便看看:

病症名称……病理学原理……临床案例……对症处方……注意事项……诊治反思……资料汇编……

我不懂医,但以我的眼光来看,内容详实体例规范,很有学术论著的味道。

据说,有人出大价钱买爷爷这本书,他没有答应。“爷爷,干嘛不卖啊?自己出书,要好大一笔钱啊!”“我知道啊,慢慢来。”“爷爷,那什么时候出书啊?”“还有些内容没有搞好,还得过一段时间。”看着正在忙碌的爷爷,我不由得感到自己的渺小。十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写过诗了,尽管之前写的也不叫诗;很长时间没有动过笔了,尽管之前写的也不叫文章,还安慰自己,“呵呵,水平有限、才华有限、时间有限。”

曾几何时,五十二度的高粱酒和指尖袅袅的“红塔山”是我的最爱,曾几何时,习惯在暗夜里唱些嘶哑的歌。如今,见爷爷如此专注,暗道一声“惭愧!”那一声惭愧里我似乎有所警醒。爷爷才读过小学二年级呀!却有做学问的热忱。

爷爷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笔沉思,时而又站起身来,从放在桌上的一堆书里,抽出一本来,认真的翻阅着,一边又和自己的笔记对照着。连小妹来叫我们去吃早点,都没听见。我忽然发现,墙下的矮柜上码着一摞笔记本,纸张的颜色深浅不一。他做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了,这完全是做学问的架势。

从这样一个古井般深邃的老人口中,你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辉煌也好,平淡也罢;惊天动地也罢,痛不欲生也好。他们不愿意也不习惯倾诉。他们是想要把所有的往昔都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吧?但他们也许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古人说:“要留清白在人间。”莫非,这本书就是爷爷留给这个世界的纪念吗?把自己的医术和宝贵经验留给后人,福泽世人,就是爷爷的念想。听说,爷爷不学佛。但眼前的老人的的确确有一颗佛心。

忙过一阵后,爷爷终于抬起头来,深深的呼了口气,脸上现出愉快的神情。“来,我给你看看。”我顺从的伸出右手。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看似简单的诊断其实最见功力。没多久,爷爷找出一张纸,很普通的发黄的廉价的纸,“我给你开个温补的方子吧。药呢,回去后按方抓药就行了,慢慢的就会好的,总需要一个过程的。”还是那温和的目光,舒缓的语气,不由你不信的眼神。我心里顿时感觉很温暖。

后来回到玉溪,我试着按这张方子去药店抓药,一次三副合计才二十多块钱。一段时间以后,身体也慢慢好起来了。有人身患癌症,还能靠爷爷开的药,调养身体,维持生命。我该相信他的。

直到今天,我还珍藏着那张处方,尽管我已经用不着它了。但它还会时常让我想起这位老人,不仅是因为它调理了我的身体,更重要的是,爷爷润物细无声的身教给我以启迪。当我还在为自己比别人少了几文可怜兮兮的奖金而耿耿于怀时,当我还在为自己的考核分数比别人低而恼恨异常时,爷爷却在坚持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不计较得失,不在乎成败,不去管别人如何看待,不会问结果如何。在这样一个火热的时代,像一名隐士,悄无声息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行医救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利他的事情。不声张,不炫耀,于无声息处布施给予,在无声息处生活。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女孩子,带些礼物,说是来看看爷爷。坐一会儿,和爷爷有说有笑的聊一会儿,然后离去。那个叫春梅的女孩,爷爷给她看过病。她后来成了小妹的朋友,爷爷的忘年之交。有空的时候就过来看看爷爷,顺便帮小妹做点事。

小妹说,爷爷只上过小学,不管干什么完全是自学成才。在总站材料室上班的时候,爷爷就开始了写作,那个时候他立志想要做个记者。他想要救赎人的本性,启发人的善良,让人能做个真正的人,就是这段时间让他感慨很深,因为他发现人的内心是很难救赎的,还不如救人的身体来的实际,于是他开始学医。36岁时起自学中医,直至今日。

眼前的爷爷,哪里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哪里是一个消极颓废进而厌世避世的人呢?眼前的爷爷,梳着整齐的发型,穿着旧而整洁的青蓝色的中山装。浑身洋溢着跃跃欲试的热情。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早锻炼、吃早点后,八点钟准时开始整理自己的资料和笔记,中午按时午睡,其余时间看书学习,有病人来时为人看病。像军人一样按部就班井井有条的生活。生活有规律,做事有目标,人生有意义。

虽然看破,却不曾放下;已然彻悟,仍心怀慈悲。

也许爷爷认为,人难救赎,但仍要救赎;人难救赎,但自己仍可自我救赎,因为还有希望,还未幻灭。否则,他也不会数十年如一日的无偿行医治病,一心一意的想要出书了。救人的灵魂是救,救治自己的灵魂是救,救人的肉体不也是救吗?只因迷惑,世人皆爱肉体,为善巧方便故,不妨救治。肉体强健了,说不定精神也就强健了。爷爷也许就是这么理解的吧?

爷爷不学佛,但的的确确有一颗佛心。

不知不觉的,我想到了我自己……

吃饭的时间到了,我们又回到了小妹的房间,围坐在那张小得不能再小的方桌前。窗外仍在下着雨,各种草药味道透过关不严实的窗户缝和门缝渗了进来。蜂窝煤炉里还有未灭的余火。桌上四个菜,一盘绿黄豆炒包谷,号称“两亩地”,一盘白芸豆,一份煮青菜,当然还有因我们的到来而特意加的一小盘腊肉。饭有些硬,说实话,不太适合我的口感,我不禁皱皱眉头。但见爷爷、妻和小妹吃得很香,很显然她们对这样的伙食早已习以为常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窗外,雨还在下着,似乎没有歇息的意思。我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还需要适应一下,不管是什么。此情此景,让我毫无来由地想起了若干年前的一个中午,在我家那低矮狭窄逼促的厨房里,我坐在小方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我的父亲正冒着大雨,大踏步走在去更远的乡下的公路上,就为了他的工作。一场大雨,一场小雨,两个人物,何其相似。

据说,世界是由物质,能量和信息组成的,在这个日趋物质的世界里,我的心时常被欲望所炙烤烧灼,我的心中充满对财富如饥似渴的渴望。在夜晚,对财富的焦灼和饥渴会让我难以入眠。我在昆明街头踟蹰,感受红尘俗务的喧嚣;我在玉溪街头徘徊,贪婪的融化在人潮人海中。我做过无数个白日梦,我过着被深度套牢的生活,却不曾想在楚雄城里接受了教育。

只可惜我缘浅福薄,和这位老人只有一天半的相处,缘悭如此,奈何!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小妹送我们出来。妻看出了我的心事,“没吃饱吧,你像个肉食动物。爷爷和小妹一直如此,不习惯吧?爷爷的钱是要用来布施医药和出书的,怎么可能花销在生活上呢?”难怪!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生活上向下看,追求上向上看”。

离开楚雄的时候,天放晴了。我分明看见,天边有一朵彩云。

第二次楚雄之行,甚是遗憾。

归途,除了厌倦了旅行后的困顿之外,便是昏昏欲睡的疲惫。在将睡将醒之间,一块路牌跃入眼中“彩云”,好名字!何处是彩云,可有别样的风景?为某地取此名的人,直率急切又有些诗意,坦白又有些可爱,让人读出些期望,不由得遐想起来。对于我的心,“憧憬”一词如同高原的氧气一般必需,那个叫彩云的地方是如此诱惑我,那些像彩云一样的人是如此的让我好奇。可我又不由得忧虑起来。失去、失落、失望、失意是人世的主旋律,我忧虑自己如无数人般兴致冲冲地谋划许久,筹备许久,乘兴而往,不曾想却仿佛从云端坠落。呀!也不过如此啊,看山不过山,看水不过水,人也是自己见惯的,于陌生处见熟悉全无惊喜,终归失望而已。

于是安慰自己,生活本就赤裸得很,一袭薄纱兴许还有些美感。

索性闭了眼,可那一朵彩云却总是挥之不去。

“彩云”,多美的名字啊!即使世事真如浮云苍狗,也总有值得记忆的一片云吧。

还记得,我们在QQ上聊起爷爷,小妹总有说不完的话:

“爷爷是个好人。退休前在总站材料科上班,他的工资根本就不高,生活很节俭,为了节省的过日子,我们买白菜他都叫我买白菜叶,因为他觉得白菜叶很新鲜,他还要买药给人看病,很不容易的。他这样做从开始到去世有几十年了吧……

是爷爷让我学医的,从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说要让我到云南来学医的。不过我不懂事,没有学到爷爷的十分之一,挺后悔浪费了时间,不懂得珍惜。不过爷爷教会我很多的事,生活的也好,学医的也好,点点滴滴,很多……

还记得我第一次打银针是在2004年9月24日。爷爷差点就下手打我了,原因是我不敢下针,可是他还是很有耐心的教我,现在想想爷爷很可爱,很可敬……

爷爷以前是住在另外的房子里的,他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爷爷住在你看见的房子里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吧,因为家庭的原因,还有其他。爷爷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可是他一直都有一个信念,要好好的活着,因为还有好多事要做……

他很有耐心的。每天都坚持散步,按时吃饭和休息,每天都坚持做保健操,从不间断,很佩服的啊!爷爷早上6点起床,开始做保健操,8点吃早点,休息一下就开始散步,回来后就看书写书,整理资料。12点吃饭,饭后睡午觉,一个小时。又开始看病、整理资料。5:30吃晚饭,饭后散步,7点看新闻,10点睡觉。这看电视的时间他也会做保健操,搓耳朵,转脚,按手和脚,每天都是一样的……

爷爷整理的资料,还是没有出书。他自己装订了书,可惜没有完成,为了装订资料,在资料上凿洞穿线,很辛苦的哦!手都弄伤了好几次。他是很想出书的,可是费用一直都不够,这是他一辈子努力的事,也是他最遗憾的事。唉!……

爷爷他给人看病是不收费的,看病的肯定是说爷爷人好,心肠好,心态好,很细心。爷爷的一生就是为人服务的,从他上班到退休都是这样的,为人付出了时间,金钱,脑力,精神,直到最后一刻……”

爷爷在小妹的心中永远是亲切的,鲜活的。在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晴朗的早晨,噩耗传来,“爷爷已经走了”。我会永远记得那个特别的早晨,我站在阳光下哭泣。

站在老校区教学楼前的草地上,我的身旁是一棵高大的万年青树,冠盖如云郁郁苍苍,脚下是浓密的小草,头顶是蔚蓝的天空,天空上飘着几朵云彩,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而我只能冲着人们背过身去,望着远山,禁不住流下泪来。远山苍翠却无语,微风多情却匆匆而去,此境此景此物无端地让我伤感,“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身后身旁有老师和学生不停地来来去去,他们自然不知道我的心事。不远处的杮子树上结着橙色的果,那棵香樟树上有小鸟偶尔在唱歌,我却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生活按部就班地运转,除了我,谁也不觉得从今以后生活中少了什么。一个好人辞世,一个老人仙逝,只象冷海里的一滴水蒸发,无声无息无形无迹。台风还是会来,海浪仍要涌动翻腾,甚至推起千堆雪万仞浪峰;可偏偏就有人记住了一滴水,那个人是我么?我和老人只相处了一个白天、一个夜晚、一个早上,可他偏偏却让我像看见一片彩云一般,就这么记住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现在回想起来,只留下感谢和遗憾。我说过要去看他的,但却再没有机会。这样的老人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不经意间已趋枯竭。他传递给我的信息,我似乎明白了。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哭泣。

一个朴实得像一面镜子似的老人,照见了我的庸俗不堪,活脱脱一个俗物。二个白天一个夜晚的相识,衬托出我的可怜可悲,营营茍茍。一个普通得过目就忘的老人,榨出我可怜躯体下的渺小,洗涤了我的身心,不至于孤苦无依。一个隐士般的心中有念想的老人,警醒了我的灵魂,至少知道该往何处安放。而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位老人,从他那里汲取泉水,滋润我干涸的灵魂了。从今而后,到哪里去寻找一种“最美”呢?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喜欢看天上的流云。

微黄的阳光隐在云朵背后,远山是黑色的影。一大片像山峦似田野似奔流如梦幻的云朵,活像蓝天的心事。厚实的中心部分微微现出青色,往外层扩张。整片云随云层的厚薄润染出不同的色彩。那几处山峰罩着薄纱般的嫣红,山脚和深谷却是微微的绛紫;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摇动着菜花黄,又露出些鸡血红;那奔流的浪花里闪着和田玉温润的光泽,像少女的脸庞,透着娇羞的红晕;云彩的边缘流动着金色的微芒,亮但不刺眼。

天空的某个角落,这一片彩云,是我不经意间发现的,就像认识一位老人一样,于无声无息处胜过朝霞与晚霞。

好一朵美丽的彩云啊!

我停下脚步,想要饱餐它的秀色时,它却渐渐地,渐渐地,化到湛蓝的天空里去了!

天上聚散无常的云彩啊,有哪一朵会永驻心头?多么希望心头有一朵彩云,明知它终要到虚空里去的,但已印在我的心上,它便不再是虚空的云了。

有空来坐坐

文/董川北

好说歹说,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终于卖掉了家里那头老黄牛,进城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父亲来的第二天,恰逢周末,我打算带着他下楼去熟悉小区环境。正要开门,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我从猫眼里看到,隔壁的刀疤叔在等电梯。身后的父亲问我:“咋不走,洞洞里看到了啥?”

我低声说:“邻居也出门,我们等两分钟再出去。”

“这是为啥?”父亲惊讶地问。

“免得打招呼,尴尬。”看着瞪大了眼睛的父亲,我解释道,“城里人都这样,大门一关,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邻居,也是如此。人们各自带着自己的隐私在生活,不愿意被人打扰。”

父亲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喃喃地说:“在咱乡下,端着饭碗也去邻居家串门,那才有人情味儿……”

“慢慢您就习惯了。”我笑着对父亲说。

刀疤叔,是我在背后给邻居取的绰号。他五十出头,瘦弱黧黑,左侧额头到眉心,有一道瘆人的刀疤。我猜测,他年轻时应该是个小混混,刀疤是打架所留下的。反正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好人。所以我经常警告10岁的儿子,别跟邻居说话,尽量躲着他。虽然与刀疤叔做了一整年的邻居,哪怕在电梯门口偶遇过两次,我也假装打着电话,没跟他讲过一句话。

可没想到的是,父亲来的第三天,我刚下班回来,儿子就跑过来,在我耳边告状:“爷爷中午做饭,去邻居家借酱油了!我还听到,爷爷跟那个刀疤爷爷有说有笑,还让刀疤爷爷有空过来坐坐呢!”

我郁闷半天,劝父亲说:“城里不比在农村,人心难测,您少跟外人来往。也只有在乡下,民风淳朴,知根知底,人们才会客气地说那句‘有空来坐坐’。”

父亲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又问:“厨房不是还有酱油吗,您借什么酱油?”父亲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

意外的事情,发生在半个月以后。凌晨两点,我在睡梦中,右下腹突然剧烈疼痛,我猜测是急性阑尾炎。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我痛得满床打滚。爱人出差未归,儿子急得团团转,这时,父亲毫不犹豫地敲开了邻居的门——刀疤叔穿着睡衣跑过来,先打了120电话叫急救车,然后二话不说,把我背在他瘦弱的背上,急匆匆地下楼……

挂号、交费、检查、办住院手续,刀疤叔马不停蹄地忙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才疲惫地对父亲说:“老哥,都办好了,只是小手术,您别太担心。我回去眯一会,八点要上班……”

我躺在病床上,模糊地看着刀疤叔远去的背影。心怀感激,我轻声问父亲:“这刀疤叔……您知道,他姓啥吗?”

“姓张,弓长张。”父亲说,“他额头上的不是刀疤,而是伤疤。年轻时骑摩托车,为了避让突然从路边跑出来的小女孩,自己撞在了电线杆上……”

我当初对父亲的责怪,现在变成了由衷的钦佩。父亲初来乍到,就敢于打破城里人的规矩,去主动敲开邻居家的门,同时也敲碎了彼此的隔阂。

“等出院,回家以后,让张叔有空来坐坐。”我眼里噙着泪花,无比惭愧地对父亲说。

回忆我的奶奶

文/朱小平

奶奶于十年前坐上了神龛。画像中的她,眼睛炯然有神,一如生前犀利地洞察世间事。

我五岁时,从外婆家搬到了奶奶家。奶奶家门前有条小河,河水常年不涸,河岸全是杨柳树,树干有一抱粗,树皮老得突兀嶙峋,柳叶儿在春天会焕发出鹅黄嫩绿的生机,很出色。

奶奶家离县城不远,屋旁大路边有代销店、打米厂、砖瓦窑厂,奶奶家住一栋青砖黑瓦的大平房,湘北民风的三间正屋带一抹梢,睡房中间一道屏风隔设出一间小书房,书架上摆放了好几本竖行繁体线装书,比起外婆家多了几分阔气与雅气。

据奶奶说,我们朱家祖上也有一个《活着》里面的败家“福贵”,赌博输掉良田百亩家财百担。岂不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朱家几代人虽无大福大贵,倒也平安度日。

爷爷是渔场的书记,奶奶在家操持家务。那时叔叔在浙江服兵役,大姑二姑已经成家,三姑四姑进了工厂。奶奶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管教我。奶奶是读过古书的人,教育苛严。

单就吃饭的事项,定了一箩筐的规约:不许在吃饭时去别人家串门,倚人家门边馋嘴,遇上别人问你吃饭没,即便没吃也一律答“吃过了,谢谢”;吃饭时不许说话,不得爬桌上用手抓菜,长辈没吃不得先动筷;吃饭要扶稳自己的饭碗坐端正,拿筷子手指不往外翘不撩菜挑菜,站有站相,女孩子要熟记《女儿经》,“笑不露齿、话莫高声、慢步轻盈”,每晚临睡前还要背一首古诗并讲出诗的意思道理,奶奶才允许我上床。

奶奶家的床像一个红色小城堡皇宫,高高的皇冠顶,前庭两侧雕满了镂空花,镶嵌了玻璃彩绘,画有彩色的龙、凤、麒麟、喜鹊等吉祥动物,床边有木榻板,床里侧上方有带抽屉的内架子,丝绸被衾滑亮柔软,恁般漂亮又奢华的床,我却难以入梦。

南县方言“老大徒伤悲”与“脑袋头上白”发音相同,我把这句诗解释为“老了脑袋上就长白头发”。奶奶用竹篾片戒尺敲得床榻板啪啪响,吓起我战战兢兢,我开始变得胆怯拘谨而压抑。

人的处境遭遇直接影响改变人的性格命运。

我在夜里哭泣,想外婆想妈妈,我怯声说“我要回家去”。

“你是姓朱的,这就是你的家!”奶奶目光凌厉,声音大语速快,我不敢再哭了,奶奶的目光便柔和下来,给我讲起了她苦命的身世,不知道是怜悯我初来的不适,还是告诫我要学会忍受:生活总有为难之处。

奶奶八岁死了父亲,她的母亲带着襁褓中的弟弟改嫁常德,让她做了爷爷家的童养媳。她的婆婆是个厉害角色,不论她多么勤快乖巧,总有挑不完的刺,非打即骂,大多数时间都在做事。挂在桌子角吃稀饭,逢年过节满桌佳肴,她伸手夹几粒豆豉,婆婆板起脸眼睛瞪得比豆豉还圆。好在上私塾的爷爷知书达理,晚上教奶奶识字写字,还藏留起大块扣肉糍粑给奶奶,爷爷像黑夜里的露水一样悄悄滋润着年幼的奶奶,靠着这份爱的供养,爷爷奶奶抚育出一大群儿孙。

没多久,我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命。脖子上长了一个淋疤瘤,白天打针消了肿,晚上又像吹气球一样鼓起大包,屁股上的针眼如蜂窝般密集,我的眼睛翻白了。邻居劝奶奶:“让她好好去吧!莫打针遭罪了。”奶奶不听劝,撕下床单裹着我背身上,直奔太阳山去找草药郎中,一剂草药敷上,几天就化脓烂掉肿瘤,我的眼珠子滴溜转了。

奶奶讲去太阳山那一路的险啊,过独木桥,走渔塘边松垮小径,走黄泥巴硬疙瘩爬陡坡,二十多公里来回湿了她几层衣,她信孟子说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此后奶奶不再压着我背诗,而是压着我吃鱼肝油和麦乳精了,她断定我缺营养,因为我七岁时“下岗”的门牙,八岁还没长新牙,讲话唱歌都漏风,性格更加内向沉郁。每有新娘子从门前大路经过,奶奶就叫我张嘴,给新娘子摸一摸牙床。后来,我果然长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奶奶在灯下给四姑绣嫁妆枕头,她先用毛笔在皮纸上写下“长命百岁”“平安富贵”,墨干了就贴到枕头布背面两端,中间绣一朵牡丹花,每个枕头都是这一个模子,我觉得乏味,奶奶任由我拿着毛笔在纸上乱写乱画,浪费了她好多珍贵的皮纸。

也许那时奶奶已从心底撤销享我“后福”的愿景,只寄望我做个身体健康的、能食人间烟火的平凡人。

奶奶家旁边砖厂,经常更换盖砖的草檐,丢弃的沤草,别人浪费她也觉可惜,拾回来晒干绞成草把子生火煮饭。绞草把子要两人完成。我所有是晴天的假日,放下书包就帮她绞把子,数到九十九一百又开始下一个九十九一百,绞把子所走的步子,加起来不知道绕着地球走了几个圈,夜晚躺在床上全身酸疼,背《朱子治家》入梦,清早又开始“洒扫庭除”,写圣贤字,拨算盘珠子“四退六进一”,九九归一重复循环。

改革开放后有两年苎麻价格好,奶奶把她的菜地也种了苎麻。她又教我一项调节四肢与大脑的运动——打苎麻,左手把麻皮放麻机刀口,脚一踩右手一扯,粗皮在夹刀面出来拨开,奶奶在一旁夸我灵泛勤快:“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中秋前夕,县城的大表妹嫒与省城的二表妹娟都下乡了,我带领她们去挖天然绿色食物,奶奶的魔芋长在屋后的堤坡边,绿尖叶笋壳秆,我以为是平时吃的生凉薯,用小铲子挖出来,削了皮,三人均咬了一口,舌尖立马生出一股难耐的麻、涩、结,三人吐着舌头大叫大哭,奶奶看着娟手里咬烂的残鲜魔芋,急得脸都青了,慌忙给我们清水漱口,打开柜子,从瓶子取出一坨冰糖,抢先塞到我的嘴里,再分别给了媛和娟,半个时辰后麻涩味才渐渐淡化。

我听见奶奶在房间与两个姑姑争执:“怎么能怪小平又蠢又馋?她也大不了两岁,她也是喜欢两个表妹,我怎么偏心了?你们的女儿是城里的娇宝贝,我的孙女儿也是我手心里的明珠!”

四姑的婚姻很快结束,带着眼泪回到娘家。奶奶恶狠狠地骂四姑没出息不该哭丧:死了张屠夫,难不成吃混毛猪?东边不亮西边亮!但四姑终究没再点亮婚姻的红灯。

爷爷在七十四岁那年心脏病突发走了,我第一次见奶奶流泪:“哥哥,你在那边一定要等着我!”爷爷葬在房子旁边菜地。奶奶的儿女们接她进城同住,她坚持守在离爷爷最近的地方。

奶奶八十八岁生日宴席上,她还能清楚讲出几十个孙子曾孙子的名字,每人发一个红包,戴着老花镜在红包上写下她的祝福祈愿。

母亲告诉我,奶奶过完生日就糊涂了,天天问:小平的儿女都考上大学了吧?!其时,我的儿女都还在上小学。那年年底,她平静地睡到了爷爷身边。

近几年来,我老做同样的梦。梦境中奶奶站在她的坟前,带着哀求又仿佛是带着质问,问我几时回去看她?昨夜又给这个梦惊醒,半夜披衣坐在床头,脑子里全是奶奶在村口送我上车的身影,我们的车开走好远了,她还在挥手……

写到此,我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爷爷和家

文/水犹寒

一个家庭,如果有一位长者。而这个长者又慈眉善目,知书达理,德高望重,那么这个家即便不算大户,也一定会欢乐祥和,风生水起,在当地也能堪称望门。被人拥羡。我认为爷爷在世时和我们生活的那二十年时光,我家就是这样的情形。这个有着十三口人的大家庭中虽然有苦,有怨。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忍让,欢乐与和谐。在这个家里目睹了为人长者的风范和做人子女的品德。看着一家老小在相互的帮衬中团结一致,积极向上。为着家庭的利益和子女的前途共同努力,作为家庭的领军人,爷爷付出了一个古稀老人的最后余光,照亮了子孙未来的征程。

爷爷是一位改释的国名党员,当然这是时代的原因,一点也不影响他在当地的形象,因为他善良,仁慈。旧社会做过保长当过老师。也曾经帮助过许多人,是一个没有历史罪过和政治错误的国名党人,所以他的国名党员背景也只能交给时代来诠释。虽然这样的身份也曾给他和家人带来过伤害。可他从没计较过,他常常说正是因为他的劳教留职。才使得他有能力在58,59这样的灾荒年月有钱接济家里,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所以他还是感谢共产党给了他和这个家庭生命。唯一遗憾的就是几十年远离家乡亲人,没有和一家老小好好团聚,享受亲情。因此爷爷退休后,坚持不让叔叔顶替,拿着退休金回家了。

爷爷回家的情景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当由远而近的客车“咔磁”一声停在家门前时。我的心喜出望外而又激动异常。已经等候多时的我和家人拥到车门前。只见一位老者提着几件简单的行李正要下车,爸爸妈妈上前来帮忙。我注视着,这就是我的爷爷吗?爷爷以前都是几年才回一次。我又年幼,从没注意看过。如今仔细一看,爷爷身形高大,腰板挺直,清瘦的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虽然有些秃顶,但当年并不显老。看起来还挺精神和俊朗的。我跑到爷爷身旁也给他提了一个包,爷爷笑了。但看起来对我这个孙女还是很生疏,也难怪,这之前爷爷也没见过我几次。我不也是这样吗?

爷爷回家的日子是幸福和快乐的,没多久,爷爷就尽了他回家作为父亲的一大责任。为叔叔张罗着将婶婶娶进家门。了了他一桩心愿,这个家从此成了有着九口人的大家庭。在农村,像这样有着两兄弟以上的人家,结了婚都是要分家另过的。可爷爷一声“不”。这个大家庭就毫不动摇的坚持了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爷爷多年漂泊在外,迫切渴望家庭团聚,为了他能过好晚年生活。做晚辈的只能以顺为孝了。

对于一个后来发展到13口人的大家庭来说,生活和管理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众口难一,众心难调。为了家庭的稳定,经济的发展和孙辈的前途。爷爷像个统帅一样安排一家人的生产和生活,父亲,叔叔和婶婶管理田间地头的春耕秋收,负责一家人一年的粮食,闲时找经济出路。为家庭的创收打好基础。母亲因为身体不好就在家主管一家人的吃饭问题,包括挑水,喂猪,喂鸡这些副带家务活。同时也为家庭的油盐经济提供了来源。奶奶照看年幼的弟弟妹妹,为干活的父母,叔婶解决后顾之忧。爷爷说他还不算老,也会帮衬着家里干活,作经济创收。我们上学的几个姐妹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爷爷一直内疚,父辈因为时代原因和家庭原因都被迫中断了学业。所以爷爷希望我们能有好的未来。并给予了很大的希望。当然学习之外我们都得帮助家里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对于爷爷这一安排,一家人都无条件服从。从此以后,家里的生产,生活安排只有补充和零时调解,而没有更改过。

爷爷刚回来的日子。县里正好要成立名族自治县,因为爷爷有文化,又是长者,对民族的识别有一定基础。所以干了几个月的调查取证,因为字写得好,也写写标语之内的事。认真仔细的爷爷每项工作都干得很出色,得到过很多好评。同时也赚些家用,随着我们学习费用的增加。后来爷爷就用退职补发的养老金干起了个体,改革开放初期,个体经济作为新兴行业。再加逢年过节帮助邻里和亲戚写对联,胡子,婚柬之内的活。爷爷又不收钱,所以大家就都照顾他生意。爷爷说,都是邻里亲戚收什么钱,只要大家看得起,用得着。帮帮忙就可以了,当然,热情的乡邻和亲戚也会给爷爷送点鸡蛋什么的,近点的就煮了好吃的端来。爷爷也会笑呵呵的感谢着笑纳,爷爷做生意很实在,从不多赚。所以大家都信任他,小本生意也还算不错,那些年,已经逐渐年老的爷爷起早贪黑,着实帮了这个家一大忙,我们学业能够完成,他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大家庭的生活有欢乐也有忧愁和矛盾。主要矛盾无非就是母亲和婶婶两个女人间的鸡毛蒜皮。爷爷自有他的调解方法,但他总是站在天平的两端增减砝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来说服。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亲人,矛盾也很容易化解,对于儿媳,爷爷是大义的。不论是母亲还是婶婶。谁生了病,爷爷都会全力医治,在最困难的年月,母亲得了肺病,爷爷知道后,千方百计托人买来利福平给母亲服用。母亲的病得到痊愈,这与爷爷的关爱和大义分不开,爷爷说救媳妇就是救儿。对于这样的长者,即便有再大矛盾,也能静心理解和尊敬。所以一家人都能照着爷爷的心愿相互忍让,相互理解,相互帮衬。朝着为儿女的前途这一个方向努力奋斗,愉快生活。

我常常想起月朗星密的秋收夜。一家人吃过饭,坐在院坝拔玉米壳的情境,边拔边笑谈,爱唱歌的爷爷总是轻轻的唱起了“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哪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声音虽然已显苍老,但却很深情,也很愉快。父亲的二胡声中,我们几姐妹也轮番的唱出了童年的快乐,少年的希望,青春的梦想。爱逗乐的奶奶不时的道出儿孙小时候的童言稚语,惹得全家一阵欢笑。笑声在小镇的天空荡漾开来。那么温馨,那么祥和。频频引来路人的回望和艳羡。那样的夜我们毫无倦意,那样的夜也是我们众兄妹如今相聚时永远的话题,道不尽的怀念,剪不断的回忆。

过年,对于与爷爷这样一位受传统文化影响的当家人一起,那就有些与众不同了,那庄严,那认真,就够折腾人了,可你不能违抗,只能跟着做。就说春节吧,还在前两天,全家老少就都得行动起来。抹窗户,洗桌凳,打扫院坝,一致在爷爷的统一指挥下忙开。母亲和婶婶磨豆腐,做年食,全家都热火朝天,无一闲着。爷爷呢?磨墨,裁纸写春联,写胡子。忙了自家帮别人。整一个村文化人的重担担着,忙碌又自豪。爷爷的子刚劲有力,笔锋潇洒。可惜当年太贪玩。误了跟爷爷学习练字的好时机,成为一大憾事。因为爷爷的春联。所以如今每每过年,我的记忆里总会涌现出‘向阳门第风光好,春满乾坤福满门。”的字样

过年,吃年夜饭那就太繁琐了,饭前我们得在爷爷的领导下,带上香烛,纸钱,鞭炮到逝去的亲人坟前上坟,意为邀请亲人过年,然后再在自家门前,灶前,猪牛圈前摆刀头豆腐,烧香化纸。意为保佑来年一家平安,牛羊顺闯。最后才在堂屋献饭敬祖。然后才是一家人吃年夜饭,坐席也有规矩,爷爷奶奶坐上席,父母,叔婶坐左右。我们晚辈坐下席。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还不算完,这时,爷爷会在离席前作年终总结和安排下一年的生产计划,以及我们的学习任务和费用支出问题。对于这些比较严肃的问题我们曾经非常厌烦。如今,成家立业的我们却更多的是感慨。一个大家庭的掌舵者,为了家庭的和睦,为了儿孙的幸福和前途。对于一个从花甲到古稀的老人,需要沤多少心。沥多少血。苦多少个不眠的日日夜夜。才能稳定经济,和谐家庭。

如今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们这个家也因婚嫁和工作等原因分离各地,但爷爷的精神还在,爷爷主张的思想和对于家庭和谐的宗旨原则还在。每逢过年过节,我们都会给爷爷写胡子,化纸钱。我们都会记住这样一位亲人,他用他为人长老的风范教会我们做人子女的道德和情操。他用他“蜡烛成灰泪使干’精神为儿孙作最后付出,为儿孙赢来了一个灿烂的明天。他用他对子女绝对公平的处家之道造就了一个和谐家庭的处家原则,尊敬的爷爷,你安息吧,你的儿孙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你的思想也会永远伴随着我们,激励着我们,这个家族将永远“向阳门第风光好,春满乾坤福满门。

大鱼海棠之湫篇(八)

文/何白女

海水还在如猛兽般倾泻而下。椿和鲲被突然失去控制的巨大洪流冲到一颗海棠树下——椿的爷爷的化身。

鲲明显受伤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背上好几条树枝大小的伤痕在汩汩地留着鲜血。“鲲,我们不能放弃,你必须从这里f飞上海天之门”椿指了指就在眼前的巨大水柱。

鲲双眼噙泪,无力地摆动着脑袋,他有点疲惫了。

“别担心,我没事的,有爷爷保护我”椿安慰道,却也忍不住泪眼婆娑。这样的局面是她从没想过的,她不知道有一天会因为自己带来的一条鱼——准确地说是一条命而殃及到全族人。

“怪物在那,不要让过他,他会引发更大的灾难”火神驾着飞鹤在海水泛滥的村子上空发现了在大树下的椿和鲲。迅速地往那个方向飞去。

火神向来脾气火爆,面对今天的可以称得上“炼狱”的劫难时,更把他性格显露出来。他使出毕生绝学,续足功力,朝鲲劈去。不得已,鲲挥动受伤的双鳍艰难地飞翔起来,才勉强避过这一掌。山崖上劈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那是火神那一掌的威力。而火神似乎并不打算罢休,继续瞄准鲲,将其置于死地。鲲飞翔的速度放慢了许多,精力也耗了大半,可火神那不断出击的神掌火星四溅。

椿惊恐不安地来到海棠树下,仰望这个参天大树,无助地喃喃自语“爷爷,爷爷,我该怎么办?”她知道哭已经没有用,但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椿摇晃着树枝,像在叫一个熟睡的老人。没想到海棠树渐渐自我燃烧了起来,那燃烧的火焰像个凤凰的尾巴,美丽夺目。就在即将燃尽时,椿的奶奶凤凰飞来了,一声声刺破苍穹的叫声,带来了新的希望。那是爷爷呼唤奶奶的方式吗?

椿在奶奶背上朝着鲲飞去,四处溅飞的水雾弥漫,使这个原本风和日丽的世外桃源成为一座潮湿阴冷的汪洋。虽然椿不知道去了能帮上什么,但她必须去,就凭鲲救过她。就在火神朝鲲使出一个正高速翻滚的火球时,奶奶及时阻止了它对鲲的伤害。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火神质问挡在鲲前面的椿。

“他因为就我而死,我要把命还给他。他妹妹还在等他”椿动情地说着原委,希望火神能有同理心放他回人间。她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明白这种纯粹的报恩行为。

“你知不知道廷牧被洪水卷走,他的妹妹也在等他”

椿怔住了。廷牧的妹妹不过三岁,从小就跟着廷牧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她也会捉弄廷牧,她也是个奶声奶气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洪水的小女孩啊。此时,她也多么需要哥哥!一边是恩人,一边是家人。椿犹豫了,生平最难的抉择让她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面对。

“洪水又泛滥了,快,造桥,到最高的地方去”长老操着沙哑的声音指挥这身后无助的族人。

大家开始团结一致,用法力形成一座通往最高山脉上的桥。不管老人,还是孩子,都在竭尽全力使出自己的力量,这不是一座普通的桥,是与时间赛跑的生命之桥,成功,保全几百口性命,不成功,可能面临种族灭绝的悲剧。这将是古往今来的最大耻辱。

椿看了看鲲“鲲,我不能送你了,我要去帮助我家人”凤凰把椿带回到村民。

“廷牧找到了吗?”廷牧妈妈急切地问赶回来的火神。

“对不起,没有找到”

“不要,我要哥哥,我要哥哥!”廷牧妹妹由不得解释,放任大哭起来,好像丢了自己心爱的玩偶,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怎么哄都哄不停。闪电在乌云密布里像带有剧毒的针,针针扎在椿的心里。

椿看到妈妈在努力用微弱的法力帮助大家造桥,她回头痛心地看着椿的归来,责备里夹杂着心疼,那种复杂眼神让椿心如刀绞。

“妈,我来帮你”椿的好意并没有让廷牧的妈妈息怒。她毫不客气地阻止了椿的帮助“我们不需要你”

“孩子,你走吧”长老缓缓走过来,对椿失望地摆了摆手杖。

椿抬头看了看眼前,乌云和海水之间像一层薄薄的纸片,只能留一丝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多的海水从天而降,那滔天巨响震耳欲聋,犹如怪兽的嘲笑声,回荡在这惨绝人寰的峡谷里。远处,族人造的桥已经初见轮廓,廷牧的妈妈安慰着哭闹不止的妹妹,慢慢地往最高处攀登。海浪一阵一阵咆哮着扑面而来,张着血盆大口想一口吞掉全世界。族人用尽法力阻挡着对大家的攻击。椿终于意识到自己两难的境地。她又想起了爷爷最后告诉她的“只要自己的心是善良的,对错都是别人的事”,所以,没有对错。又好像又答案了。

凤凰载着椿往鲲那边飞“这都是我犯的错,我不能看着大家因为我受苦。”她吸了一口气“但是鲲,你一定要努力往上飞,你一定会离开这里。我想看你像从前那样美好地活下去。我相信你。”凤凰带着椿往海天之门冲,它想把椿和鲲一起送出去。

就在快接近云端时,椿手一松,和流水一样垂直地往下掉,往下掉。凤凰那惊恐的厮叫也没能挽救她。“爷爷,我来找你了”她闭起双眼,坦然地接受这个结局。

椿在海底,紧紧地抱住那颗因燃烧而枯萎的海棠树的树根。不知是被感化了,还是椿激活了爷爷的灵魂。海棠树的根系不断蔓延,不断深深地扎入土壤,细细密密地缠绕着椿,它的枝丫也慢慢伸展开来,不断地往上生长,原本枯死的树干也剥落了老化的树皮,开始长起了新的树干,不断变得粗壮。随着大树的生长,椿被树根严严实实地包围,直至融为一体。椿本来就是海棠花,只不过和爷爷生长在一起,长成了所有族人从没见过的参天大树。抬头看不到树尖,低头看不见树根。直到大树穿过海水,穿过云层,穿过水柱,穿过高山。它的树枝有一栋围楼那么粗,她的花朵有一个池塘那么大。直到它把所有的倾泻而下的水柱洞口堵住了,不再生长了。原本被海水覆盖的村落像被抽干了水似的,都能清晰可见。枝头的花开得正旺,火红火红的,像傍晚的彩霞,美到让人不敢触碰。

“妈,妈”远处一阵叫唤在没有海水的惊涛骇浪之后,显得特别明亮。

“廷牧,是廷牧!”廷牧妈妈兴奋地朝声音确认。“廷牧!”她也回应着。

她们团聚了,妹妹开心地在旁边手舞足蹈。从此,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伤心的妹妹!

而椿的妈妈却抱着大树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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